原来法定和尚十分奸诈,昨日不见了展麟明琅,他心中已经暗暗嘀咕。到今日一早隐身在高粱地里,瞥见展麟明琅各乘骏马从路上行过。以他两人俊秀气度,与昨日虽然大不相同,但昨日展麟只是换了衣服,并不曾易容改妆,因之法定还是认了出来。但他另有要事不能分身,遂令他两个徒弟从高粱地里悄悄跟踪上去,看看展麟明琅究竟有何企图。
等到展麟听见厮杀之音,留下明琅只身回转去救牟斌,那两人立刻轻手轻脚摸进小树林里。明琅骑在红马之上,两眼只是从树缝之中关注着展麟离去的方向,哪能料到会有人悄悄摸近?直到那两人抛出马索,一下子套在红马颈脖之上,红马受惊人立而起,竟将猝不及防的明琅从马背掀翻在地上。
幸好明琅也是自幼练武,虽然这一摔浑身发痛,还是迅速翻身而起,并将藏在身上的那柄匕首握在手上。
两个和尚一见明琅落地,有一个立刻想来按住明琅,另一个则竭力想要降住红马。但红马神骏非凡,竟将那和尚直接拖出了小树林。那和尚无可奈何,只得放脱绳索,任由红马跑往展麟去的方向,他自己回过身来,相助同伴想要抓住明琅。
展麟赶到的时候,正见明琅手握匕首,与两个和尚斗在一起。明琅的武功虽不高明,但那两个和尚至多也只跟他在伯仲之间。加上明琅手上匕首削铁如泥,身上宝衣刀枪不入,虽然以一敌二,两个和尚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反而有一个和尚急功冒进,手上钢刀被明琅的匕首削掉了两寸。
但饶是如此,展麟依旧心惊胆战。眼瞅明琅头发散乱,满身泥土,那可比他自己挨上一刀难受百倍,不由得大喝一声:“你两个敢跟我兄弟动手,须饶你们不得!”
从马上飞纵过去,一刀一个,顿时将两个和尚劈倒在地。展麟不去管他两人死活,赶忙转脸去看明琅。明琅吁出一口气来,向着他展颜一笑。
“我没事!牟大人怎么样?”
“他也没事!”展麟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又打量,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兄弟,没想到你武功挺不错的,这可把我吓坏了!”
“我武功虽不好,不过有你的匕首跟宝衣,一般人倒也伤我不到。”明琅淡淡回应,一边收起匕首,又用手轻轻拍打身上的泥土。
展麟伸手想要帮他拍打,遂想起他是“女儿之身”,又及时收回手来,自去除掉红马脖子上的绳索,等明琅先骑上马背,自己也骑上白马,兄弟二人丢下两个和尚不加理会,自返身来与牟斌等人会合。
此时打斗已经结束,有四个随从助力,围攻牟斌的剩余三人一死两伤,曹道人腿上被牟斌刺了一剑,另外一个腹部受伤之人脸上面巾已被揭开,正是城隍庙的庙祝法定和尚。
“今天多亏小侯爷相助,怎么小侯爷赶来这么巧的?”看见展麟明琅返回身来,牟斌开口先问。
展麟赶忙将昨天的事情简略一说,末了说道:“这些贼子不知这两日要在京城里干出什么谋逆之事,须得好好审一审姓曹的!”
牟斌在听他讲述的时候,眉头已经越皱越紧,等他最后一句话方一落音,立刻脸色阴森,两道锋利的眼光盯向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出声的曹道人。
“说,你们到底有何图谋?”
“有何图谋,你觉得我会说么?”曹道人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扬起下巴斜睨着牟斌,“我只能告诉你,当年我师父窥破了皇宫内院一件隐秘之事,所以向皇帝递进奏折。后来皇帝传下圣旨,让我师父入宫密谈。却不料……我师父刚刚进入皇宫,便被人诬为谋逆,我师父明知落入陷阱,自然要全力一拼,结果……就被你这位锦衣卫校尉当场诛杀!你牟斌所以能当上锦衣卫副指挥使,正是踩着我师父的尸体上去的吧?”
牟斌不理他后边几句话,只是两眼盯紧了他,慢慢再问:“皇宫内院的隐秘之事?究竟是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曹道人“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忽然间笑声一停:“你觉得我会说吗?”
“你若不说,那只能说明你不过是信口雌黄拖延时间罢了!”牟斌冷冷一笑,抬起头来看向展麟,“小侯爷,我必须尽快赶回京城,所以……要借你白马一用!”
“牟大人莫非已经猜到这批贼子有何图谋?”展麟脱口一问。
“不错!”牟斌脸色凝重,缓缓点头,“但此时没有时间多谈,我且先行一步,小侯爷最好也能于今日赶回京城。因为这件事太过紧急,我这会儿赶回去,只怕已经难以阻止!小侯爷武功卓绝,我明日很可能要倚重小侯爷!”
展麟立刻点头道“好”,并牵过白马交给牟斌,牟斌纵身上马,这才吩咐四个锦衣卫:“你们先将这两人压到徐水县衙慢慢审问,倘若他两个依旧不肯开口,就让徐水县派一队官兵押送他们进京,到时候再跟他们慢慢蘑菇!”
四个锦衣卫躬身接令,牟斌向着展麟明琅再一抱拳:“两位,咱们京城再见!”
展麟明琅赶忙回礼,牟斌用手一抖马缰,白马立刻绝尘而去。
牟斌等人的马匹被曹道人等人或绊或勾,有三匹身上带伤,只有两匹仍旧完好。四个锦衣卫方才已经听到牟斌请展麟尽快赶回京城的话,遂将较好的一匹马给了展麟。
展麟无暇多说,只向四个锦衣卫抱拳道别,之后由明琅骑了锦衣卫的马,他自己骑上枣红马,兄弟二人向着京城方向疾奔猛赶。
锦衣卫的马也是百里挑一,虽比枣红马略有不如,不过明琅身体较轻,倒也勉强可以跟上红马。然徐水离京城仍有将近三百里路,更加上这般一耽搁,两个人直奔到太阳落山,这才望见雄伟高大的京城城墙。
幸好城门尚未关闭,守城的兵卒看见两道黑影疾奔而至,老远就呼喝着叫他们下马接受检查。展麟明琅跳下马背,两个兵卒正要上来查问,有一个小头目忽然两眼盯着明琅看了又看,随即上来深深一礼。
“两位可是展小侯爷跟明解元?”
“正是!你怎么知道?”展麟****。
“方才牟大人进城之时,嘱咐小人无论多晚,只要小侯爷跟明解元到了城门口,立刻要开门放行。”小头目恭恭敬敬立刻作答,“牟大人曾交代小人,只要看见俊美绝伦并世无双的美男子,那肯定就是明解元了,所以小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展脸向着明琅扬眉一笑,明琅却在琢磨着看来锦衣卫在京城的势力果然是十分雄大。守城官兵肯定不会归锦衣卫管辖,但锦衣卫副指挥使发一句话,守城官兵还是凛遵无违。
兄弟俩在几个守城官兵的恭送之中进入城内。眼瞅着两匹马都已筋疲力尽,展麟明琅暂时不再骑马,而是用手牵着顺街道缓缓步行。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节,街道两边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在门口点起了红灯笼,一眼望过去,正如是两条火红的长龙,高低起伏看不到尽头。
“现在还未黑定,再晚一点,会更漂亮!”展麟说,想要伸手握住明琅的手,明知他不会乐意,又忍住。
他曾经不止一次回过京城,但明琅却是第一次进京。眼见得两边琼楼玉宇,雕梁画栋,被红灯一照,更显美轮美奂。街上行人依旧穿梭如织,一个个服饰华丽,仪表俊雅,比起沿途经过的大城大镇,果然是国之都城,与众不同。
两人步行一阵,重又骑上马背。在一个十字路口拐了一个弯,往前行约两里路,便看见一座大宅院。虽然京城高楼广厦所在多有,但这所宅院依旧显出广阔雄伟。大门上书写着几个大字:镇南侯府。
明琅早就知道镇南侯在京城亦有府邸,却没想到竟有这般气派,展麟先在门前跳下马来,伸出手要扶明琅下马。明琅稍微犹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手递到他手里,借着他一扶之力,偏腿下了马背。
“没想到你们在京城的府邸也这么气派!”明琅实话说出来。
“这哪儿算是气派,你是没来过京城,改日带你去看看其他的侯府王府,你就知道我们家其实算是挺朴素的了。”展麟回答,亦是实话。
镇南侯久驻南粤,京城里的这处府邸平时没有主子居住,只是身在京城的几个女婿会时常过来照应照应,一众奴才又不知道小侯爷今日回来,所以老早已经关上了大门。直到展麟跳上台阶猛敲几下,看门的家丁这才打开院门,方要询问一声,展麟已经喝令出口:“我要饿死了,赶紧去叫厨房做些好饭好菜!另外侍刀侍枪呢?叫他们出来伺候!”
“小……小……小侯爷,是小侯爷回来啦?小的们日日盼着您老人家呢!”
那家丁并未见过展麟,但听展麟这般口气,哪能不知道他是谁?一边赶忙大开院门,一边吆喝着叫家人奴才都赶紧出来拜见小侯爷。
侍刀侍枪首先奔出,叫着“小侯爷”迎到府门外,先伸手接过展麟明琅手上的马缰,侍枪嘴快,先开口一问:“小侯爷,怎么你们到今天才回来?你的白马呢?怎么会骑着这样一匹劣马?”
展麟哪里理他,自回身牵了明琅的手走进侯府大门。明琅有些不自在,悄悄挣了一挣,展麟握紧了不丢,明琅也只好让他牵着。府里的奴才迎将出来,仆役丫头跪了一地,纷纷都道:“见过小侯爷!”
展麟也不理会,径自牵着明琅的手昂然走向内院。剩下侍刀侍枪站在大门外边,目瞪口呆看着展麟明琅两人背影,良久回过头来,侍枪忍不住冲着侍刀挤挤眼睛做个鬼脸。
(请看第六十四章《近水楼台望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