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众原都是好事之辈,一见姓许的亮出架势,不等展麟做出回应,先已有人喊出一声:“是啊,有本事就下场较量较量,光说不练可不算英雄!”
他一喊,其他人也都跟着鼓噪。法定赶忙步入场中,扬起手来连做手势。
“各位声音小些!咱们来这里是要办正事挣银子的,如今曹道长尚未露脸,谁有兴趣下场切磋切磋都无不可。只是千万不要吵闹太响,以免招来官府,这银子可就赚不到手了。”
“究竟曹道长是要我们来办什么事?怎么他到现在也不露个脸给句实话呢?”有一人忍不住开口质疑。
“咱们先别提曹道长的事!”又是姓许的开口抢话,“姓熊的,你大话放出来了,可不能再做缩头乌龟!”
众人听他一喊,都将眼光再次透向展麟。法定大概也想摸一摸展麟明琅的底细,因之不再多说,又退回到围观的人圈之内。
“行!”展麟点一点头,慢慢行入场中,“许少侠想怎么指教,这就动手吧!”
“动手就动手,我可没你这么多废话!”
姓许的当真什么礼数都不讲究,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跨前一步,“呼”的一拳击向展麟的小腹。展麟口中喝了一声彩,回身避过,还了一掌。
其实展麟一见姓许的出招,便知姓许的武功比之侍刀侍枪尚有不如。但姓许的方才曾经胜过一场,换句话说,在场其他人的武功至多与姓许的在伯仲之间。倘若他一出手就将姓许的放倒,必定引起其他人格外留心,为首的法定说不定就要细细追查他的来历。因之展麟故意喝了一声彩,并且使动拳脚与姓许的来来往往“斗”了起来。
转眼过了十来招,姓许的忽使一招“左冲右突”,双拳连环疾捶而至。围观人众都不是什么武功高明之士,眼见他这一招虎虎生风,竟有人情不自禁叫出“好”来。展麟至此忍无可忍,忽伸一手搭住姓许的一只手腕往前一拖,同时侧身往右闪开。姓许的双拳挥舞正往前冲,哪能经得展麟顺势前拖?顿时脚下收之不住,向着展麟身左踉踉跄跄跌出两步。正竭尽全力想要站稳脚跟,展麟瞅准时机,伸手在他背上轻拍一掌。姓许的前力不继,后力未生,此时便是一根稻草也能将他压趴下来,只听得“妈呀”一声叫,姓许的踏踏实实跌了一个满嘴啃泥。
这一跌本就狼狈至极,最可乐的还是他那“妈呀”一叫,围观人众想忍也忍不住,终于“哄”的一声全都笑出来。法定赶忙走入场中,向着四周扬一扬臂,众人这才强忍笑意,“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到熊少侠武功如此高明,在小一辈中真可说是数一数二了!”法定冲着展麟赞叹一声。
展麟心中暗暗好笑,嘴里却连道“侥幸”逊谢不止。众人见他谦虚有礼,比之姓许的可说是天壤之别,都对他大生好感。偏是姓许的到此时仍不知进退,居然从地上跳起身来,忽然双手一张,已从腰下摸出两支尖利的峨眉刺拿在手中。
“姓熊的,方才不算数,有本事咱们再试试兵器!”
“好啦!闹够了吧?”法定忽而脸色一沉,“大家相互切磋,点到为止就罢了!况且人家明明让着你,你还要这般不依不饶,当真要带一点记号回去,你才甘心了不成?”他口中说话,忽伸一手从姓许的手里夺过两只峨眉刺,往姓许的腰带上一插,“许少侠还是一旁坐下歇口气喝口水吧!大家都是为了挣那一百两银子来的,没必要自个窝里先斗起来!”
展麟耳听他看出自己有心相让,心中已是暗暗吃惊。再见他伸手这么一夺,姓许的居然毫无退让躲避的余地,更不由得惕然自警。看来这些人并不全是囊包饭桶,起码这法定的武功就不容小觑。况且他心思缜密,行事谨慎,自己万不可掉以轻心。忙又向着法定深深一揖,谢他为自己说情解围。
姓许的到此时方知自己并非天下无敌,只憋得一张脸时青时红,但在法定面前终究不敢造次,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展麟一眼,这才灰溜溜地退出场子避到墙角坐下。
众人都恨姓许的之前太过嚣张,见他跌了这么大一个跟斗,一个个心中不觉同情,反而暗暗拍手称快,也没人去跟姓许的搭腔说话。倒是有两人主动上来跟展麟明琅攀扯,展麟本来能说会道,很快又跟那几人称兄道弟的起来。
这期间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十来人,那院子虽然宽阔,也被挤得严严实实。展麟见明琅眉尖未蹙,知道他嗅不惯这许多男人聚在一起散发出的难闻气味。可此时无法可想,唯有贴墙而立,尽量将明琅护在院墙与他的身体之间。
众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相互或坐或立拉扯闲话,倒没再有人下场切磋。眼瞅着天色渐暗,都觉腹中饥饿起来,有两人按捺不住,骂骂咧咧说道:“就算曹道长一时来不了,好歹备些酒饭,让咱们空着肚子干等,算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一说,其他人也都跟着吵吵。法定正有些压制不住,突然守门的年轻人奔了进来,道一声:“曹道长来了!”
众人很快闭上嘴巴安静下来,都往院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道人走进来,手上握一柄拂尘,貌相清瘦,身板结实,一身衣服更是雅致整洁。跟满院子形容粗鲁、衣衫脏旧的汉子比较起来,更显出有几分仙风道骨。
“道兄你总算是露面了!”法定迎接上去,亲亲热热一把握住了曹道长的手。
“这些英雄……都是大师熟识的?”曹道长问,面含微笑向着四周转目一瞅。
“大部分是我熟识的,也有几位是郭老大介绍来的。”法定回答。
众人自动让开位置,等法定迎着曹道长在正中间的禅房门口站定,那曹道长才满含笑意,向着院中人等团团一揖。
“贫道在此感谢各位英雄前来相助,有各位英雄在,明日之事必定能成!”
“曹道长,到底是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个明白话了吧?”有一人先喊一声。
“这个……”曹道长略一沉吟,这才回答,“我是想请各位明日帮我截杀一个人,无论他是死是活,只要能将他留在徐水,我自当每人奉上一百两纹银做谢礼!”
“一个人?”又有人叫出声来,“就为了截杀一个人,你让我们来了这么多人?”
曹道长只笑不语,另有一个声音却在此时不轻不重接上一句:“我听说这一两日间锦衣卫副指挥使牟斌要经过徐水返回京城,谁都知道当年赤水一派的祖师‘赤水仙师’是死在牟斌手上,曹道长想让我们截杀的这个人,该不会是牟斌吧?”
这话本来是展麟想问的,没想到有人替他先问出来,眼见曹道长脸色略变,嘴里却不言语。法定仰天打个哈哈,开口替他回答。
“各位朋友是不是都怕那牟斌?如果真是牟斌,朋友们是不是就不准备赚这一百两银子,各自打道回府了?”
这话一问,下边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率先开口。倒是先前那姓许的忽然“咄”地吐出一口浓痰,说道:“怕他个X!咱们这么些人一拥而上斩杀了他,锦衣卫势力再大,哪能就知道是谁干的?况且咱们平时受官府的窝囊气也够多了,正好明日拿这姓牟的出口恶气!”
“终究还是许少侠胆气壮些!”其他人还在面面相觑,法定首先鼓起掌来,“其他人怎么说?若是现在要退出,我跟曹道兄也不强留!但是各位仔细想一想,就凭咱们这些人,即便对锦衣卫三拜九叩,一旦落到锦衣卫手里,难道他们就能对我们客气了?反而许少侠说得有理,咱们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明天大伙儿蒙了脸出去办事,单等事情一完,大家领了银子各奔东西。别说锦衣卫不可能知道是谁干的,就算知道,又到哪里去找我们?”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有几个不免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但多数人仍就犹豫不决。直到守在外边的郭老大大踏步地走进来,高声一喝:“姓郭的算一个!******要钱的时候都来了,办事的时候全都是胆小之辈!”
他一说,他介绍来的几个纷纷鼓噪说要算一个。其他年纪较轻的见有人领了头,这才壮起胆子跟着起哄。
“可是听说牟斌武功精熟,凭咱们这些人未必就能拦得住他呀!一旦让他逃脱,那可就……”又一个年纪较长的提出质疑。
“牟斌就不劳各位费心!”法定开口接话,“朋友们只要能将牟斌以及他的几个随从拦下马来,由我、曹道长、郭老大、再加上陈氏兄弟我们五人负责对付牟斌,其他朋友只要能拦住牟斌的几个随从,那就算是大功告成!而据确切消息,牟斌今天下午已经到了徐水,现在徐水衙门查问情况,预计明日一早启程回京。他这次出京只带了四个随从,我们二十多人,倘若连五个锦衣卫都对付不了,大家也别在江湖上混了,直接回家挑粪种地是正经!”
他这话一说,众人才都松了一口气。这些人原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之所以犹豫难决,固然是惧怕锦衣卫的势力,更因为各自掂量自身的分量,只怕未必能够拦得下牟斌,反而很有可能被牟斌当场击杀。但如今听说牟斌不用他们管,二十几人只是对付几个普通锦衣卫,这些人更无丝毫顾忌,纷纷表示愿意效力。于是由法定开口,细细策划明日如何拦截,如何追堵等等。
(请看第六十二章《穷计背后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