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庄园从外边看并不雄伟,但里边却十分宽阔。终究是尚武人家,一进门先就是一个很大的较武场。穿过较武场正当面,乃是三间宽敞的客堂。
不过展麟明琅相对张屏川只是晚辈,所以张清宇引着他二人先至偏堂就座。张紫韵身为女子,不能一旁作陪,直接就进后院去了。张清宇令人送上茶水,又请任遨游先陪一陪客人,他自己进去内院告知父亲。
不一会儿回来,说是今日时间太晚,请两位用过酒饭先行歇息,等明日上午再与他父亲相见。展麟明琅赶忙起身答应,于是由任遨游张清宇陪着用了酒饭,之后张清宇引着展麟明琅进了一座清净小院,就在院内相邻的两间房屋歇下。
明琅原有些古怪脾气,所幸红枫山庄乃是武林人家,不像官宦大户府上有很多规矩要讲,更加上展麟本来随身带着侍刀侍枪,所以张清宇只是安排了一个小厮在跟前候着,以便有事的时候可以跑腿传话。明琅自然不会让侍刀侍枪进门服侍,而是老早关了房门休息。倒是展麟不放心,先敲开房门进去跟明琅说了几句话,这才回进自己住的房间。想起下午侍枪好像有些话不曾讲透,遂关上房门询问两个书童路上是不是还遇到过其他事情。
“我们遇到冉小大夫啦!”侍枪一向嘴快,又是他抢着回答,“就是因为他,我们才跟劫道的打了两架。”
原来早在明琅决定随着展麟同赴京城的时候,冉旭已经决意要跟随进京。只是一来明琅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让他同赴京城,二来他自己也并不愿意接受展麟的保护,所以在展麟明琅出发的当天,他也随后出发。
起先几天倒还一路顺利,不想将近湖南,一日行在山道之上,却遇上山匪打劫。他也是自小习练武功的,自以为三五个汉子未必能是他的对手,因跟劫匪打了起来。不想劫匪人多,眼瞅这斯文清秀一介年轻书生,居然也是一个会家子,众劫匪倒起了戏耍的兴致,一众人等将冉旭团团围在中间,一个一个上去玩起了车轮战术。
冉旭的武功本就平常,他从前虽然也打过几架,但都是针对不会武功之人,像这些山匪日日在刀尖上过活,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冉旭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几轮下来,已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幸好侍刀侍枪在展麟明琅离开之后,因侍刀马臀受了箭伤,侍刀心疼爱马,遂跟侍枪商量,在客栈里歇息两天再走。——正因为这一歇,本来启程较晚、行速也慢的冉旭赶到了两人前边。
又恰好冉旭被山匪围困的那条山道乃是北上必经之路,侍刀侍枪老远看见一群汉子围着一个男子攻击戏耍,本就起了锄强扶弱之心,不想行到跟前,居然认出被围攻的男子乃是救过小侯爷性命的冉小大夫。侍刀侍枪原本年轻好事,这一下哪里还能按捺得住,顿时刀枪并举,向着一众山匪厮杀上去。
山匪人数虽众,奈何侍刀侍枪原是展小侯爷亲手调教,无论步战马战,一众山匪都不是对手。何况二人还有个练熟了的刀枪阵法,不消几合,已杀得众山匪哭爹喊娘四散奔逃。侍枪杀得兴起,耳听冉旭叫嚷着说他的包袱被抢,还跟着追赶进山,硬是夺回冉旭的包袱才罢休。
冉旭直到此时,方信明琅所言小侯爷的武功究竟是高到什么程度。连这两个书童尚且是他望尘莫及,更遑论调教他们的小侯爷。
之后冉旭自然随着侍刀侍枪一同进京。有侍刀侍枪护着,一路再未出任何险情。便是偶尔有人上来挑衅,也都被侍刀侍枪轻易打发。
“即是遇到了冉兄弟,何以你们白天鬼鬼祟祟想说不说?”展麟等他们叙述完了,这才皱眉一问。
“是冉小大夫一再交代不能让明大爷知道他也来京城了啊!”侍枪略显委屈立刻回答,“我们陪着冉小大夫行倒真定,就想留下来等着小侯爷,可是冉小大夫说他暂时不想跟明大爷见面,所以跟我们分了手,一个人提前往京城去了。临走还一再交代,千万不要将他的事情跟明大爷提起。”
“这人真是够古怪的!”展麟不由得站起身来,踱着步子细想冉旭是何用心,忽而又想起一事,“他一个文弱书生,你们怎么就放心让他一个进京?倘是出了差错,却叫我怎么跟明兄弟交待?”
“他也不算文弱了!”侍刀赶忙赔笑接话,“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跟好几个山匪打得不可开交呢?况且……我跟侍枪都记挂着小侯爷,终不能为了一个外人,却将小侯爷丢在一边!”
“他是明兄弟的师兄,怎么能算是外人?”展麟忍不住一瞪眼睛,“我可警告你们,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必然以明兄弟的事情为重,倘若你们将明兄弟也当成外人待,小心我不饶你们!”
侍刀侍枪眼见他说得理所当然,不由得相互一望。侍刀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侍枪却按捺不住,有句话冲口而出。
“小侯爷,你不会是……跟那个冉小大夫一样,喜欢上明大爷了吧?”
此言一出,展麟顿时脸皮发热,却只能拧起眉头瞪了侍枪一眼:“你说什么鬼话!”
“我可不是说鬼话!”侍枪嘴里嘟嘟啷啷,“小侯爷对明大爷好到这种程度,而且……今日初见,小侯爷跟明大爷共乘一骑,小侯爷将明大爷揽抱在怀里,那模样……一个高大英武,一个纤弱秀美,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对夫妻,可一点也不像兄弟!”
展麟更不由得恼羞成怒,提起脚来要踢侍枪一脚,又忍住。
“你这儿子皮痒了是不是?再敢胡说,看我不捶死你!”
侍枪兀自有些不服气,却终究身份所限,嘟噜着嘴不敢再言。
展麟气恨恨地在屋里转了两圈,有心喝令两个书童出去,却因侍枪的话存了个疙瘩在心里,终究按捺不住回过头来,不问侍枪,而问侍刀。
“这儿子刚刚说……”说到此忽然停住,后边有句话问不出口。
侍刀远比侍枪心细,立刻明白小侯爷问不出来的是什么话,赶忙赔笑作答。
“我们其实也是瞎猜疑!这一路跟着冉大爷进京,时不时地就见冉大爷魂不守舍的,有一次侍枪嘴快,问他是不是惦记着明大爷,他居然承认说‘是’,所以……”
“所以你们就在那儿胡思乱想?”展麟听到此处,倒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瞪一眼,“人家两个是师兄弟,相互牵挂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看你们两个儿子就是闲着没事瞎猜疑!”
“我们可不是瞎猜疑!”侍枪按捺不住再次插口,“小侯爷你想想,真要他们师兄师弟清清白白相互就是兄弟之情,何故这一路千里迢迢远赴京城,明知路上凶险百出,他们却要一前一后分开来走?如果说冉小大夫有事忙,一时走不开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同一天启程,就那么前后脚的。更何况,这都到了京城跟前了,冉小大夫仍旧一再嘱咐我们,说他暂时不想跟明大爷见面。小侯爷你想想,这世上有这样别别扭扭的师兄弟吗?您跟何大爷李大爷,会像他们师兄弟这么别扭吗?反正我跟侍刀都觉得,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绝不会止是师兄师弟那么简单!”
展麟心中一惊,不能不承认侍枪言之有理。一时心中不是滋味,偏偏侍枪瞅瞅他脸,又几句话嘟嘟囔囔冒出来。
“小侯爷对明大爷的好,我跟侍刀都看在眼里。这事自古多有,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我说小侯爷真要喜欢,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也免得等到冉小大夫……”
“你给我住嘴!”展麟满脸发烧,不得不厉喝一声打断他话,“爷的事情也是你们能管的?况且……我跟明兄弟就是兄弟之情,我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的人品才华无人能及!更何况……明兄弟原是最正经不过的一个人,就算那……姓冉的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明兄弟也不会对他另怀他想!所以你两个儿子给我小心点儿,再要让我听到你们私下里咕咕唧唧,看我不割了你们的舌头!”
“小侯爷息怒,我们以后不说了就是!”侍刀赶忙认错,一边向着侍枪偷使眼色。
侍枪不情不愿地终于也应了一声,被侍刀拉着退出房门,侍刀在后边轻轻将房门掩上。
展麟上床休息,却一时辗转无眠。心里老想着侍刀侍枪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是烦躁,越想越是不安。也不知是恐怕冉旭跟明琅之间真有些超出师兄师弟界限的暧昧之情,还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有一种分明存在、却说不清道不明不敢想不敢碰的异样情绪。
再到第二天一早,展麟被外边练武之声吵醒。他本来也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可是在人家这儿做客,他若起得太早,只怕人家会误会他想去看人练武。而未经允许观人练武乃是武林大忌,所以他只好硬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直到外边练武之声渐渐停歇,这才穿衣起床。
看见明琅,展麟难免有些不自在。幸好没过多大会儿,任遨游便过来陪着二人同吃早餐。有任遨游插话接口,展麟才渐渐恢复自然。之后有人来通报说庄主有请,展麟明琅赶忙整顿衣冠,随着任遨游走至前厅。张清宇侍立在客堂旁侧一间房门前,看见展麟明琅过来,向着两人点头示意。
展麟明琅忙恭恭敬敬走了过去,张清宇向着里边通报一声:“爹,展小侯爷跟明解元来了!”
里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应了一声,张清宇这才向着展麟明琅做出请进的姿势。展麟明琅噤声屏气,迈步入门。
(请看第四十三章《兄弟切磋求胜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