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早就见识过展麟的武功,今日再见,仍就感觉神乎其技,嘴上虽然不说,心上难免佩服。
展麟得能在明琅面前显露武艺,并且大获全胜,亦是欢喜得意。但怕前方再遇到事情,他孤身一人难以护得明琅周全,所以不敢再全力奔驰,而是尽量以侍刀侍枪跟得上的速度赶路。
侍刀侍枪胯下所骑虽比展麟明琅的白马红马远远不及,但也算得上是两匹好马,当天赶了两百多里路,展麟思忖着明琅的古怪脾性,倘若错过宿头,只怕他整晚难眠,依旧老早在一处镇子找了间客栈歇下。
自然要了两间紧邻的上房。有了白天之事,明琅也未出言反对。眼瞅两个小厮神情古怪,明琅揣度他二人所思,心中有些羞怒,却不能挑明争辩。
仍旧跟昨日一般各自洗了澡,之后展麟关上房门,燃了蚊香,仍然裸着上身在地铺上躺下。只是时间还早,展麟了无睡意,忍不住开口问明琅:“好兄弟,为什么这些人要跟你过不去?甚至不怕劳苦追踪到此地,其中缘由……兄弟可知一二?”
“我怎么可能知道?”黑暗中明琅立刻就回答了。
“我猜……这些人不会是……因为兄弟的身世吧?”展麟尽量问得婉转一些。
“什么意思?”明琅反问,感觉还是生了警戒之心。
“我在想……如兄弟这般人才,绝不会是平常人家的后代,或许这些人……是探知了兄弟的身世,所以才要对兄弟不利。”
明琅无语。展麟话已出口,索性追问到底。
“兄弟曾经告诉我说……并非明家亲生,那兄弟可知……你亲生爹娘究竟是谁?”
明琅还是不作回应。展麟明知他心中肯定大不痛快,不敢再加催促,只是静静等着。良久良久,明琅终于冷冷清清开了口。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想知道!当初……我是被人遗弃的,若非我爹爹收养,我根本活不下来!所以……我又何必知道他们是谁?”
展麟听他这口气,该当还是知道一些前尘往事,只不过心怀不平,所以不愿提起而已。而以他这般容姿,小的时候必定也是灵秀可爱,他爹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居然能狠下心来将他遗弃。他性情冷淡,待人疏离,恐怕都是因此而起。
所以展麟立刻改口。
“好兄弟,你还有我,还有你明家爹娘!所以……别想得太多,等你考上状元,我想……不管是谁对不起你,都会后悔不已的!”
其实在展麟看来,即便明琅没有考上状元,让他亲生爹娘看到他如今这般天人姿容,只怕也要后悔当初的遗弃。
明琅没有接话,良久良久,只闻见黑暗中传来他幽幽一声轻叹。而这声轻叹,真令展麟一颗心揪成一团,恨不能立刻起身,将明琅抱在怀里用尽温柔抚平他心头的伤口。
只可惜展麟仅仅是想想而以,不敢真的付诸行动。明琅是男子,他也是,纵然他心中绝无龌龊之念,但以明琅冷傲的性情、更加上那个“浑身发毛”的怪毛病,肯定非常反感被其他男人抱在怀里。
所以展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躺在地铺上,耳听着明琅极细微的呼吸声,鼻嗅着明琅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连蚊香的味道也掩盖不了的幽幽馨香,恍恍惚惚,似睡似醒。
他武功既高,感觉自然灵敏,况且心挂明琅安危,睡梦中亦生警觉。忽而一惊醒来,鼻端嗅到一股古怪香气,既不是蚊香之味,更不是明琅身上的异香。他心中一动,迅即闭了呼吸,试着运一运气,果然已有中毒之象。他心中暗暗惊骇,先摸到放在身边的钢刀,扬手向着窗户的方向掷了出去,这才骂了一声:“好贼子,敢放毒!”
一言未了,只听外边“哎哟”一叫,紧接着“咕咕咚咚”一连串的响,似乎有人从窗户处滚落下去。明琅一惊清醒,问一声:“怎么啦?”
展麟生怕他暴露行迹,立刻成了敌人施放暗器的靶子,黑暗中扑到床前,道一声:“别出声!”一手掀开蚊帐,一边纵身上床,用他强壮的身体,将明琅护在身下。
明琅吓得双手撑在胸前,感觉他发达柔韧的胸肌就在自己手底,刹那间又羞又慌,却推他不开,只急得颤声问他:“你你你……到底怎么啦?”
“刚有贼子释放毒香。”展麟说,压低了声音,“我已中了些毒,这会儿难以提气,不过……待我叫侍刀侍枪过来。”一边说,他便提高嗓音高叫两声,“侍刀侍枪,赶紧过来!”
谁知他不叫还好,方才他隔窗掷刀,将放毒人一刀射落,已吓得其他贼人不敢贸然进屋,但这一叫,却暴露了他胆怯心虚。
“这小子中毒了,赶紧进屋杀了他!”
外边有人叫喊一声,“哗啦”一响,窗户被人大力撞开,有人穿窗而入,人未扑到床前,“嗖嗖嗖嗖”,已有暗器射了过来。
展麟身在床上,无处可退,倘若搂着明琅滚落地上,纵可躲开暗器,可一旦扯落蚊帐缠住身体,更是有死无生。危急间翻身坐起,一手将蚊帐掀开,另一手摸到一条床单,用尽全力舞成一团,堪堪将暗器裹在其中。忽觉劲风飒然,黑暗中有人逼到跟前,手执兵器横削过来。
展麟在睡梦中吸入毒香,身上功夫只剩十之二三,要想躲闪已是力不从心。况且床上还有明琅,他若一躲,那人势必要向明琅动手。当次之时无暇细思,他只能抖动床单,向着来人面门扑击。
这一招凶险之极!此刻展麟内力虚浮,床单抖得虽响,却根本伤不了人。就连床单中裹着的暗器,也四面飞散全无准头。敌人倘若不挡不躲,顶多被床单抽得脸上生痛,手里的兵器却可以趁机扫在展麟腰上。若是刀剑之类,怕不要将展麟拦腰截断。
然而有一弊便有一利,展麟黑暗中目不识物,全凭听声辨形与敌人争斗。来敌趁黑进攻,攻得虽猛,却同样不敢大意。猛听见有物扑面而至,他也不知道只是一条床单而已,本能地立刻连躲带架先保自身。
展麟暗叫“侥幸”,忙喊一声:“兄弟你那柄匕首呢?”
明琅只恨帮不上忙,猛听展麟一声喊出,赶忙摸到枕下的匕首递到展麟手里。这匕首削铁如泥,展麟执在手里,顿时安心不少,耳听又一支兵刃带风斜刺过来,立刻循声挡驾。
“嚓”的一声响,直如是快刀切西瓜。紧接着“呛啷”一声,好像有折断的兵器掉落在地上。
正急攻上来的那人大吃一惊,一边惊呼出口,一边向后急退。恰好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阵光亮投射进来,侍刀侍枪各自裸着上身,只着底裤出现在房门口。
侍刀一手执刀,一手拿着一根蜡烛。侍枪紧随其后,一见房中情形,先叫一声:“少爷!”抢在侍刀前方,长枪一抖,立刻刺向敌人。
此刻房中统共有三个敌人,其中一个正是那青衣蒙面人,另两人亦是黑巾蒙脸,想必还有一人,已被展麟隔窗掷刀,伤落楼下。
“你们两个挡住他俩,我来杀这小子!”青衣人大声吩咐。
另两人齐声答应,一人手上只剩半截长剑,另一人双手各握一支判官笔,向着侍枪扑击而至。侍刀随手将蜡烛往桌上一放,一刀斜劈,挡住半截长剑。
青衣人不再理会其他人,手执钢刀向着展麟猛攻而上。他明知武功比展麟相差太远,若不乘着今日展麟吸入毒香将其除掉,日后再想伤他,更是千难万难。
但展麟内力虽然提不起来,武功招式仍就灵动巧妙,更加上他手上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青衣人突然一招使得老了,反被他“嚓”的一声,又削掉了两寸长一截刀尖。
青衣人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扬起,几支袖箭连射而出。展麟右手执着匕首,左手抖动床单,再将几支袖箭裹住。
也就在此时,侍刀侍枪刀枪合阵,两个蒙面人不是敌手。拿着断剑的那一个一声闷哼,被侍枪一枪刺伤肩膀。
青衣人眼瞅今日又讨不了好去,虽有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放过展麟不再理会,回身一刀削向侍刀。侍刀回刀挡架,青衣人挥刀如风,又向侍枪斜劈一刀,迫得侍枪也不得不闪身躲避。
他武功比之展麟相差甚远,在展麟面前讨不到半点便宜,但比起侍刀侍枪,他又高出许多。两刀逼退侍刀侍枪,解了两个同伙之困,随即一声唿哨,先让两个同伙穿窗而出,他才向着侍刀侍枪虚劈一刀,亦跟着退向窗口。
“穷寇莫追!”
展麟生怕侍刀侍枪追出去中了青衣人的手脚,赶忙出声喝阻。侍枪尚有些不甘心,侍刀已经奔到床前扶住展麟,惊问:“少爷你怎样?”
“我没事!”展麟摇一摇头,“刚吸入了一些毒香,只是有些头晕,提不起力气来!”
“我这儿有解毒丹!”明琅亦觉浑身发软,赶忙找到药瓶,先倒两颗递给展麟,自己也服两颗。
那香不过是一般的迷魂香,明琅的解毒丹却是能解百毒,两人服下不久,便觉头脑清明,力气也渐渐恢复。
“没事了!”展麟说。回脸向明琅一瞅,明琅尽量露出一个笑容来,表示自己也没事。
侍刀侍枪松一口气。侍枪眼见地上两床被子已被方才打斗时踢到墙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来:“少爷不会是在地上睡的吧?”
展麟没有理他。侍枪不敢追问,索性冲着明琅再来一句:“明大爷,咱们……少爷是什么身份啊,你怎么能让他打地铺?”
“多事!”展麟不得不向侍枪一瞪眼,“这儿没事了,你们出去巡查一遍,把我的佩刀找回来,之后就赶紧回房睡觉,明儿还要赶路呢!”
侍刀侍枪相互一望。侍枪心中有些不服,但毕竟尊卑有别,他总不能代替主子硬向明琅讨回公道,终于还是跟侍刀同声答应。之后侍枪直接穿窗上了屋顶去查看,侍刀则从房门退出,替展麟明琅掩上房门。
(请看第二十二章《骏骑如龙闯险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