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客栈吃过晚饭,展麟命侍刀侍枪跟着小二将屋里一个澡桶注满温水,等侍刀侍枪退出去,这才问明琅:“是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
明琅心中烦躁,又不能表露,只得回应说:“还是你先洗吧,我出去镇上转转去!”
“这又不是什么大镇,有什么好转的,况且这会儿天也晚了。”展麟说,随即扬一扬眉,“好兄弟,你不会是……怕见我洗澡吧?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明琅对他这句话不予理会,只是转身走向房门。展麟赶忙伸手将他一把拉住。
“你真要去转,也得让侍刀侍枪陪着你,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一边说,便拖着明琅的手走出房门,就在楼上叫了两声。侍刀侍枪还在楼下守着,听见他叫奔了上来,展麟嘱咐他们好好照看明琅,这才回身进屋,关上房门洗澡。
等到洗完,仍未见明琅回来,展麟只得穿好衣服下楼。此时天已黑定,楼下客堂点了一盏灯笼,照得客堂里影影绰绰若明若暗。展麟一眼看见明琅坐在一张饭桌前,一手支脸正在出神。侍刀侍枪坐在他身边不远另一张桌子旁看护,瞅见展麟下来,两个人同时起身,叫了一声:“少爷!”
因怕出门在外招人耳目,展麟出发前就已经交代过两人,不能叫他“小侯爷”,而要改口叫他“少爷”。眼瞅明琅也站起身来,展麟吩咐侍刀侍枪先去楼上抬下澡桶,倒掉他刚用过的洗澡水,再重新注满清水,他自己拉着明琅相对坐下,笑问明琅:“兄弟方才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明琅闷闷不乐,“就是想着……出了门当真是很麻烦!”
“所以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展麟开口安抚,见他愁锁双眉,忍不住再次伸手握住他手,“好兄弟,你是不是到现在依旧对我不放心,怕我……对你有不轨之心?”
“不是!”明琅摇头,想要挣出手来,又忍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我自小就有一个怪毛病,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不管是男人女人,偶尔碰触我一下,都会让我感觉……浑身发毛!”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似乎想让展麟相信他并非戏言。展麟两眼瞅着他,忽然意识到还握着他手,赶忙丢开,自嘲地笑了一笑。
“这么说……我老爱握着你手,也让你……浑身发毛了是吗?”
明琅抬起眼来向他一瞅,随即摇一摇头。
“不会,你是唯一一个……碰了我手没让我感觉太难受的人!”
展麟大喜,方想开口,明琅已经低下眼帘,又吐了两个字出来:“不过……”
“不过怎样?”
“握握手也就罢了,但……从我懂事开始,包括我爹娘,我都不曾跟他们一屋睡过。更别说……跟其他人一同洗澡游泳之类,那真的会令我……无法接受!”
展麟怔怔瞅着他,眼见他满面愁容,好像这件事当真关乎到他身家性命一般,不由得有些好笑,却也有些怜惜,遂再次伸手,将他一双小手握在手心。
“好兄弟,你放心!虽然我理解不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怪毛病,但我会尊重你的习惯,也会尽量跟你保持距离!只是……让你晚上独住一间房我实在是不放心,要不这样,我跟掌柜的要两张棉被,晚上你睡床,我打地铺。以后住宿都这样,好不好?”
明琅听他这般说,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却难免有些愧疚之情。
“真要如此,岂不是太委屈你了?终究……你也是位小侯爷!”
“什么小侯爷,跟你在一起,我只认是你兄长!”展麟一言而决。
“可是……天天让你打地铺,万一受寒着凉了怎么办?”明琅仍有迟疑。
展麟抬起手来,自傲地拍拍胸脯:“我这么壮的身体,哪能那么容易着凉?何况咱们是在楼上住,又不是紧贴地面,地板都是木头的,哪有什么寒气受?”
明琅想一想,终于展颜而笑。
“那就谢谢兄长了!”
“有你这声兄长一叫,什么我都值了!”展麟挑一挑眉,心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忍不住半开玩笑,“你说……无论男人女人碰碰你都会让你浑身发毛,你立誓终身不娶,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你说呢?”明琅扬眉反问。
展麟对他这俏皮模样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忙嘿嘿一笑,转过了眼光。
不久侍刀侍枪准备好了热水,展麟陪着明琅上楼,不用明琅开口,便自动守在门外,并且替明琅掩上房门。忽而房中一暗,明琅居然将屋里的灯完全吹灭。展麟按捺不住有些好奇,不知他何以谨慎至此。却只怕被明琅当成了轻薄之徒,不敢从门缝中向内偷窥。
然心中起了这个念头,越忍越是心痒难搔,到最后展麟不得不去到楼下,直等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他才重新上楼,看见屋里灯光重新亮起,想来明琅已经洗完,这才伸手在门上敲了一敲,“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明琅站在门内,向着他盈盈而笑。
展麟呆了一呆。平时明琅都是将头发挽成一个书生髻,展麟只觉他俊美如仙,却没有其他想法。但今日明琅刚刚洗过澡洗过头,乌黑润湿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衬着那明眸锆齿,红唇雪肤,恍恍然就像一位绝世美女,出水仙子。
“你你你……”
展麟一时张口结舌,明琅莫名其妙瞅他一眼,问他:“怎么啦?”
展麟要暗暗咽下一口唾沫,这才能说出话来。
“你这个样子,幸亏我早就认识你,要不然……一定当你是仙女下凡了!”
“你说什么胡话?”
明琅瞪他一眼,转身进屋。展麟想要跟着进去,一眼看到屋里的澡桶,又返身到楼梯口叫了两声。侍刀侍枪应声上来,将澡桶抬了出去,展麟这才进屋,顺手将房门掩上。回脸见明琅坐在床沿上,正侧着头用一块干棉布揉搓湿润的长发。那模样再次让展麟一颗心怦然大动,有一句略带调戏的话到了嘴边,眼见明琅冷凝着一张俊脸,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来帮你弄吧!”展麟说。老老实实在明琅身侧坐下,伸手要从明琅手里接过棉布。
明琅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任由展麟拿走棉布,开始帮他细细柔柔抚干头发。
而那丝滑的触感,就好像有一缕春风拂过展麟的心尖,让展麟身上发热,心软如棉。甚至于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心里蹦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倘若每天都能如此这般与他相处,此生足矣!
“好啦!”明琅被他在头上揉揉摸摸,心上早就大不自在,勉强忍了一会儿,不得不开口发声,并且将棉布从他手里接过来。
展麟自己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竟不敢多看明琅一眼,猛一下子站起身来。
“我下去让掌柜的多拿两床被子给我!”他说。话未落音,他已经转身出门。
等抱了被子上楼,明琅已经将头发重新挽成了一个书生髻,灯光映照下,仍旧是清冷俊俏的书生模样。
“还是挽起头发来比较好看!”展麟说。虽然有些言不由衷,但却感觉自在了许多。
明琅清清淡淡未作回应。展麟心中略有尴尬,忙低下头来,找一处干燥地面将棉被铺好——因两人都在屋里洗过澡,所以有一半的地面都有水渍——之后回脸一瞅,看见明琅正瞅着他有些发愣。展麟展脸一笑,点燃一支驱蚊香放在地铺旁侧,之后便开始宽衣解带,脱掉上衣。
“你干吗?”明琅脱口一问,颇显惊诧。
“睡觉啊!”展麟感觉他问得甚是奇怪,“这么热的天,总不能穿着衣服睡吧?”
一边说,他已经脱掉了上衣,裸露出强壮结实的上身。明琅眼光瞟过他发达的胸肌、和壮实的臂肌,倏然间满脸发红,忙抬腿上床,连蚊子都不扇了,直接放下蚊帐,在床上和衣躺下,并且翻身向里侧卧。
展麟看着他的慌乱与羞涩,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感觉分外舒坦,也有些得意。忍了一忍忍不住,还是笑哈哈地问出来。
“兄弟为什么这般惊怕,莫非……你这竟是第一次看见其他男人脱衣服?”
明琅不理,展麟装模作样一声长叹。
“我本来习惯一丝不挂裸睡的,不过……只怕更吓到了你,只好穿着裤子睡了。好兄弟,你大热天的穿着衣服睡,是因为……你身上太好看了,所以不给人看?还是你太过纤弱,不愿露怯?”
这话已经大不正经,明琅忍无可忍,终于一句话吼了出来。
“你说完了没有?再要这般胡说,出去睡去!”
他虽然素性冷淡,但如今日这般直接吼出来却是绝无仅有。展麟吓了一跳,立刻投降。
“我跟你开玩笑,兄弟你别生气!那件墨蚕丝织就的衣服贴身而穿冰冰凉凉,你就算不脱衣服也不热!”
他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吐一口气吹灭了屋里的油灯,之后摸黑在地铺上躺下。他本来是跟明琅开玩笑,但那几句疯话一说,他自己心里倒有了一些异样之感,不由想道:这孩子一张脸美若天仙,身上必定也是白璧无瑕。只可惜他如此羞怯,竟不肯在我面前稍露裸身。
如此一想,愈发了无睡意,遂又想道:他生得再怎么好看,终究是个男娃儿,我怎么会对他生出这般念头?况且他如此惊惧慌乱,必是对我戒心未除,我日后还是跟他正正经经少开玩笑,否则老是让他这么防着我,连在我面前露条胳膊都不敢,这兄弟做得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时心绪杂乱,东想西想,到最后不得不暗运周天,躺着练起内功来,这才心思清明,渐渐睡熟。
(请看第二十章《硬碰硬挡争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