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仍是展麟送明琅回家。自然展麟骑白马,明琅骑红马。有这一连数日用心练习,明琅的骑技已十分娴熟。他两个人物俊秀,坐下又是宝驹良马,尤其明琅白衣衬着红马,更显得光彩照人。只引得街道两边无数道眼光投射过来,或倾慕,或艳羡,各各不一。
明琅但凡出门,必定会被人沿路窥视,早就已经成了习惯。倒是展麟跟他走在一起,只觉心满意足,荣耀无限。
一直送到明家院门口,展麟嘱咐侍刀侍枪小心看护,之后告辞回府。
不想刚吃过晚饭,就有人敲响明家院门。明老爹亲自开了院门,一见是冉旭来了,忙将他让了进来。
自跟冉老先生吐露真情,这些年冉家对明家多有照拂,相互间早就成了一家人一样,所以冉旭跟明老爹招呼一声,便径自走向明琅的房间。
明琅已经听见冉旭跟明老爹说话的声音,先将房门拉开,冉旭唤了声:“阿琅!”明琅展颜一笑,等他进了门,再将房门掩上。
“还没收拾东西呢?”冉旭问,一边左右瞅瞅。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明琅淡淡一笑,“反正都有小侯爷操心,我落得个清闲自在。”
“这个小侯爷……对你好得真过分!”冉旭一句话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啊?”明琅立刻抬眼看他。
“也没什么,我就是怕……”冉旭停一停,才大胆说出来,“万一他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怎生是好?”
“不可能!”明琅立刻否定,“我跟他认识也有这么些天了,如果他真是轻薄浪荡之人,我岂能与他结交?”
“可是……他对你好成这样,会不会……他看出了你……”
“更不可能!”明琅抢先开口截断他话,“他对我纯是兄弟之情,这一点我已经非常肯定,我希望……你也能对我始终保持兄弟之情!”
“我怎么可能……还能对你保持兄弟之情?”冉旭苦笑,“自从那次……我爹爹出了远门,我来给你看了一回病,我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你别说了!”明琅蹙起眉头,很快接住他话,“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辈子……自有我的事情要做,决不考虑成家之事。你若当真体谅我,就应该像从前一样,只当我是师弟爱护,要不然……咱们俩的交情,都很难长久。”
这话说得十分无情,冉旭一时黯然无语。明琅心中也不好受,可是他的态度若不够坚决,就很难斩断冉旭的念想,只能硬着心肠不再言语。
良久,仍是冉旭长长一叹,打破了沉默。
“好吧!你说什么,我总是听你的!既然……你一辈子不考虑成家,那我也……陪你做一辈子兄弟就是。”
“你是何苦!”明琅淡淡一句,不让自己流露出感动与愧疚。
“只要能够……跟你做一辈子的兄弟,我也就不苦了!”冉旭舒口气,笑起来,“你真的不让我陪你一起去京城吗?万一……在路上你又伤了病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伤了病了?”明琅瞅他一眼,见他退回兄弟本分,便也尽量缓一缓脸色,“我的身体又不真是弱不禁风!况且……我跟你说了,小侯爷送了一件刀枪不入的宝衣给我穿,轻易不会有人再能将我重伤昏迷。至于说一些小病小伤的,我自己能够料理得了。”
冉旭低下头来想一想,忽而抬头,再问一句:“你宁愿冒着被小侯爷发现的危险,也不愿意让我陪同进京,完全是因为……我对你不是兄弟之情了,对吗?”
明琅不答,只是两眼注视着桌子上跳跃的灯花,神情漠然,不露喜恶。
“罢了,我不问了。”冉旭舒口气,勉强笑笑,“我该走了,后天……你启程的时候,未免小侯爷看出破绽,我就不去送你了。”
“嗯!”明琅点头,终于道出一句心里话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但……仅限于兄弟之情!”
冉旭心中一酸,勉强忍住,向他报以一笑,伸手拉开房门走出去了。
明琅依在门口,眼瞅着明老爹送冉旭走出院门,这才关上房门坐下,一时心思烦乱,又瞅着灯花呆呆发怔。
再过一日,便是七月二十四日。展侯夫人早就翻看过黄历,知道这一日最宜远行,所以从接到圣旨后不久,就已经定下了这一天送儿子启程进京。
依照展侯夫人的意思,就想派一队亲兵护送展麟跟明琅进京,不过展麟说道:“以我的武功,何用亲兵护送?况且离九月十八只剩不到俩月,有一大队亲兵跟着,一天行不到百十里路,只怕未必能够如期赶到京城。所以我只带上侍刀侍枪就行,他们俩时常跟我练武,真遇到事情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况且又熟知我的性情爱好,比一队亲兵更加管用。”
展侯夫人听他说得有理,加之展侯也想让儿子独自历练历练,最终依了展麟,只让他带上侍刀侍枪。展麟跪地叩别爹娘,带着侍刀侍枪先来西城接明琅一同上路。
明琅想着这一去未知生死祸福,所以一早起身,便跪在地上叩谢爹娘养育之恩。慌得明老爹夫妇赶忙扶他起身,眼瞅明琅依依不舍双目含泪,明老爹亦是哽咽不止,说道:“我养你长大,只望你一生平安。可你既然心思决绝,我跟你娘无从阻拦。此一去你不用记挂家里,有小侯爷这些天送来的吃的用的,再加上展侯夫人送的这些金银,够我们一家三口吃用几年了。我只期望你保重自身,记着爹娘、还有你弟弟,都时刻盼着你回来。”
明琅禁不住泪落如雨。明老娘虽非他的亲生母亲,但母子间向来亲厚,眼见自小到大心硬如铁的爱子,如今哭得没了分寸,更不由得伤心难过。但此时明珂已经起床,他小孩儿家的有些事情不敢让他知晓,父子母子间只能相对落泪,未敢再作言语。
不久展麟过来,明琅重又跪地辞别爹娘,当着展麟的面儿,明老爹夫妇只能受了他几个头,这才扶他起身,免不了再次叮嘱保重自身。
好不容易出了明家院门,明老爹夫妇只怕送得越远越难舍,只能倚门而立,目送爱子。倒是明珂骑了展麟才送他的那匹青骢马,一直送到北城门外。侍刀侍枪已跟明珂交情颇深,就在城门口与明珂依依道别。明琅免不了多嘱咐几句,叫明珂照顾好爹娘,平时要多顺着爹娘,不要惹爹娘生气。明珂自然一一应承。
何钰跟李超就在城门口等着,要送大哥多走一程。一行数人别过明珂,顺着官道往北而行。展麟见明琅眼眶红润,揪然不乐,忙哄他说:“兄弟放心,我已经交代过管家,每隔两天便会去家里看看你爹娘,决不能让你爹娘有甚难事解决不了。”
明琅点一点头,想着尚有何钰跟李超在一路,若让展麟只顾着自己,首先李超脸上就不好看,只得强颜欢笑,听着那兄弟三人嘻嘻哈哈说不完的话。
这一送只送到一处大镇,找一处饭馆坐下吃了中饭,何钰李超方跟大哥洒泪道别,就站在路口目送展麟明琅一行四人走得没了影子,这才怏怏不乐回去广州。
展麟要哄明琅开心,扬手往左前方一指,说道:“兄弟你看,多美的风景!”
明琅转脸去看,但见蓝天白云之下,一片山脉连绵不绝。山上怪石叠嶂,秀木如云。而在山脚之下,一条小河逶迤流淌。就好像天上仙子遗落下来的软飘带,顺着山势千回百转。水光映着山色,更显得峰岚苍翠,水波清亮。
“这会儿烈日当头,看那河水倒清澈,莫如我们兄弟去河畔小憩一会儿,洗个澡游会儿泳如何?”展麟又说,瞅着明琅扬眉而笑。
“这才走了多远的路,你就想小憩游泳,真要这般,三年五载也别指望能赶到京城了!”明琅说。忽而一踢马腹,枣红马立刻奋蹄疾驰,很快将展麟落在后边。
展麟本来就是为了逗他开心,见他似有羞臊之意,一边乐得哈哈大笑,一边催动白马赶了上去。侍刀侍枪自然在后紧跟不放。
这是明琅第一次出远门,沿途锦绣风光难免令其心醉神迷。展麟只要他高兴就行,行快行慢都由着他,结果一下午只行了百十里路。傍晚到了一处大镇,展麟怕再往前行会错过宿头,于是老早找一家客栈进去。
展麟张口要两间客房,明琅立刻反对,问他:“咱们四个人,为什么只要两间房?”
“咱们兄弟俩住一间房,让侍刀侍枪一间房啊!”展麟答得理所当然。
“不行!”明琅一口否决,“我自小就不习惯跟人一间房睡,所以……至少要三间房。”
“好兄弟,你一个人住我怎能放心?你忘了之前那个蒙面人的事啦?”展麟忙跟他好言解释,“况且出门在外哪能还像在家的时候一样方便?今日是赶上了宿头,万一要在外边露宿的时候,你不紧靠着我睡,还不要冻凉着了?”
“可今天毕竟没有露宿!”明琅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至于说……蒙面人,咱们都走这么远了,他哪还能赶得上来?所以……反正今日我要一个人一间房!”
“好好好,依你就是!”
展麟犟他不过,只得回头要跟掌柜的说话。不想掌柜的看着这高壮青年跟这绝美少年争执,笑眯眯地感觉十分有趣,直到展麟回过头来,这才抢在展麟前边发了话。
“两位不必相争,慢说三间房,两间房都没有了!眼下就剩一间房,依我说两位一起住下了,让两个随从去住通铺可好?”
明琅张嘴想说让展麟也去睡通铺,但想到人是小侯爷,况且这一路吃的住的都是人家花钱,话到嘴边改了一句。
“那就……咱们去其他客栈看看吧!”
“整个镇子就只有我这间客栈比较像样,两位一看就是富家少爷,真要去了其他客栈,怕是有房你也未必住得进去。”客栈掌柜的立刻接口。
明琅无可奈何,只得蹙起了眉头不再言声。展麟冲他一笑,就跟掌柜的要了剩余的这间上房,另加两个通铺铺位。
(请看第十九章《暗夜情思如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