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修房屋时识同年清凉寺内结表亲
且说转眼间已经到了七月间,七月间正是夏季多雨的季节。这日晌午吃过饭,日头正毒,研芷与众姊妹在竹林间避暑,忽然狂风骤起,天空中一团团黑云由东南方压过来,天空变得空明而压抑,不一会一个闪电劈空下来,片刻一连串的雷声滚滚而来。研芷知道是要下雨,忙招呼众姊妹回房中避雨,众姊妹因怕打雷便都来到高文绛处挤作一团。不一会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雨下得院子里如小河一般,湖里的鱼都雀跃的蹦出湖面。那暴雨哗啦啦的下着,不时还有闪电和巨大的雷声,那风吹的树枝嗖嗖作响,不时有树枝卷下。这里苏浚和众姊妹正挤在墙角蒙上被子在乱叫,苏沛和研芷站在门口看着院子了的雨,回头看他们如此不禁发笑,正闹着忽然听见咔嚓一声巨响,并伴着瓦片破碎之声。研芷忙道:“想是风把树刮断把房瓦砸了不曾?”苏沛道:“想是西边那几颗槐树刮断了,落在瓦上了,不碍事。”这里众姊妹听见此番动静,顿时扯着嗓子乱叫道:“不好了房子要塌了。”研芷听了忙过来搂着他们道:“不是房塌了,是风刮断了几枝树枝而已。”苏瑾瑶吓得哇哇大哭,研芷忙抱起她哄着“不怕不怕”苏沛也过来哄着。这雨直下到傍晚时分方才小了些,苏沛与研芷见雨下的小了就来到院中。只见西边那个院子中的一棵槐树的约莫大腿粗细的树枝被风刮断了砸在堂屋的瓦上,堂屋上砸了个大窟窿,房瓦烂了许多。苏沛道:“幸亏妹妹们来这边避雨,不曾伤着,早先我就说这几棵槐树离房子太近了些,遇到刮风下雨恐怕会刮断树枝砸了瓦,我说要砍了它们,妹妹们又说要春天里看槐花,说槐花香又要蒸槐花吃,如今看来是不砍了不行了。明天请几个瓦匠把房子修修把树砍了,顺便把这东院的石头路也重新铺一铺。”研芷道:“也好,留了这槐树不妥。”苏沛说罢走向屋中叫众人来到院中,指着那被树枝压坏的屋子道:“你们看看,我早说把那槐树砍了以防后患,你们不听,今天看来不得不砍了。”苏焱旭听了道:“砍就砍吧,现在要紧的是把房子中的东西搬了出来,不然被淋坏了,还有那屋子漏了,今天我们睡在哪里?”苏沛道:“我们现在就去搬东西,今晚你们就挤挤睡在这好了。”苏见芳听了道:“哥哥为什么非把树砍了不可,你把树砍了我们哪里吃槐花去?把树移栽到东院的别处去不好吗?”苏沛笑道:“妹妹真是孩子气,那么粗的树是说移栽就能活的?把这些槐树砍了,明年春天给你们再东院多几棵栽不就妥了。”苏见芳道:“栽的新树,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吃到槐花?不如把这房子拆了重新建好了。”众人听了都大笑,苏沛道:“这房子好好的只是烂了几片瓦就要扒了重建,不是败家吗,?再说扒房得老爷做主才行,我们且不说这些了,把东西搬了,收拾收拾今天看怎么睡是好。”苏见芳听了只好撅着嘴同众人搬东西去了。
这里众人搬完东西吃了饭,众姊妹便商量今晚如何就寝,研芷道:“让表哥和苏浚睡在窗边的那炕上,我们姊妹们睡这大炕上可好?”众姊妹都道好,苏沛道:“也罢”于是众人就熄灯睡下了。这里研芷与众姊妹许久不再一处,打打闹闹叽叽喳喳,兴奋得睡不着。那边苏沛早已经呼噜声震山的响了起来,众姊妹嫌烦把苏沛喊醒说他呼噜声太大,苏沛只是嗯了一声,不到半句话又呼噜起来,苏见芳正生她哥哥的气,从地下捡起一只鞋朝她哥哥扔了过去,苏沛吓得一机灵坐起来拿着鞋道:“谁扔的,你们想作甚?”苏见芳道:“你呼噜声太大吵得我们睡不着觉。”苏沛把鞋扔到地下,躺下去睡了。谁知道不一会又打起呼噜来,比方才更大声了,三间屋子都听得见。苏见芳就悄悄下了炕拿起一双鞋,走到苏沛跟前,把鞋底子倒过来盖在苏沛的嘴和鼻子上,又悄悄的溜了回去,众姊妹见了都暗暗发笑。等到苏沛被臭醒,抓起鞋大喊道:“又是哪个小妮子放的?”见芳道:“你又放屁又打呼噜的,房都快被你震塌了,我们根本睡不着。”众姊妹听了笑作一团。苏沛起身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去东屋睡也罢。”说罢去东屋去了,这里众姊妹说说笑笑到很晚才睡去。
且说到了第二天研芷同众姊妹还在睡梦之中,忽然被一群人的嘈杂之声吵醒,研芷眯了眯眼看窗外已经是大晴天,就穿衣起来洗漱了,洗漱完来到院中见到原来是苏沛找来了一群瓦匠正在那里商量如何修房。研芷便回到屋中叫众人起床吃饭,众人都不肯起,研芷只好自己先喝了些粥,便走到院子中看看。只见苏沛要他们把槐树砍了以免妨碍屋子,他们便让一个年轻的后辈爬到树上去锯树,研芷见那个年轻人白净的面皮,远看似乎眉清目秀,消瘦的身板,穿着破旧的短褐,背上背着绳子,提了提裤子,两个胳膊楼着树,两个大腿夹着树,像个猴子似的往上爬,等到够到树枝就抓着树枝蹬着树上去,坐到树枝上休息一会继续爬到树中间坐下来,把绳子绕过别的树枝绑在要锯的树枝上,把绳子另一头扔给底下的人就开始锯树。研芷回到屋子里,此时苏见芳已经被吵醒,见研芷进来就问道:“姐姐,这院子里为何这样吵闹。”研芷笑着道:“你哥哥请了瓦匠来修房,此时一个人爬到槐树上正在锯树呢,还是个美男子呢。”见芳道:“瓦匠能有什么美男子,再说哥哥为什么砍树不给我说一声呢,我得起来看看去。”说罢便起床披衣服去院中观看,果然见一个人坐在树枝上在锯树,细看是果然十分清秀,忙扭头跑回屋子中对众姊妹喊道:“妹妹们快起来,咱们这来了一个会砍树的美男子。”众人听了都起床来到院子里来看,叽叽喳喳笑个不停。那个年轻的后辈在树上见另一个院子里许多姑娘在看他,不好意思的扭过脸去。这里见芳见了他的扭捏腼腆的样子道:“怎么跟个大姑娘新媳妇似的?”众人听了大笑。苏沛会到这边院中见了对众人道:“别瞎瞅了,有什么瞅的没见过砍树啊。研芷你领着妹妹们去给这些瓦匠做中午饭吧,炒些菜、蒸些米,六个人的饭,多做些他们饭量大。”研芷听了便领着众人去做饭。众人中只有高文绛与高文馥会做饭,其他人就洗菜、切菜、烧锅打些下手。等到做好了饭,众人让研芷换了方巾直裰去给他们端饭,顺便打探一下那个后辈。于是研芷换了方巾直裰,和丫鬟把饭给他们端到了聚芳亭上,苏沛叫众瓦匠吃饭,于是瓦匠们放下手中的活去吃饭,那后辈也同众人一样端了饭浇了菜,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研芷见了暗暗发笑,等到他们吃完了研芷假装去收拾饭碗,走到那后辈跟前拱了拱手道:“公子觉得饭菜可好吃?可曾吃饱?”那后辈忙还礼道:“好吃好吃,吃饱了吃饱了。”研芷道:“敢问公子贵姓仙乡?可是南京人?”那后辈道:“公子不敢称,不才免贵姓苏名济,祖籍开封桐丘人,与这苏家算的上同宗。”研芷细看他时,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天庭饱满,淡眉方眼,嘴大鼻挺,面皮白嫩,双手生的细长白嫩,不像干粗活的人,面相又极秀气,有些斯文人的儒雅之气。研芷便道:“看你这样秀气,双手又嫩呼呼的,不像个干粗活的人啊。”那苏济笑了笑道:“小姐见笑了,不才中了今年的进士,而今赋闲在家,在家中无事,跟着家父出来打些短工。”研芷见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又听他叫自己小姐忙问道:“公子怎么知道我非男子?”苏济笑道:“纵然不说声音和胡子,哪家公子会有这样水汪汪的大眼?”研芷大笑道:“你眼力不错还会夸人,不过算起来我们还得以年兄相称呢。”苏济道:“此话怎讲?”研芷道:“小女旧年曾参加了京城乡试,幸运中了解元,吾乃王研芷是也。”苏济道:“久闻女状元大名,幸会幸会。”正说着苏沛走过来道对研芷道:“不要在这胡扯了,他们还要休息休息,下午还得干活呢。”研芷听了端起碗筷回去了,这里苏济来到他父亲旁边,捡了块砖头垫在头下午睡起来,研芷见了把自己的枕头拿来给了苏济,苏济扭捏的接下了,苏沛见了甚是气愤。这里众姊妹见研芷回来,忙围过来相问,研芷道:“那位公子叫苏济,是今年刚中的进士,也是咱们苏家的同宗,赋闲在家跟着他父亲打短工。”苏见芳听了道:“原来是个瓦匠的儿子,中了进士还来干这下等人的活计。”说罢转身去了,高文馥听了道:“想他堂堂进士还能拉下身价,干这体力活,实在难能可贵。”众姊妹也议论纷纷。约莫半刻钟那些瓦匠被叫醒起来干活,到了太阳落山方才收工要走,苏济把枕头还给研芷道:“枕头给吧,都枕脏了。”研芷道:“不妨,你明天还来不来?”苏济道:“来,把树砍完、房子修了、院子里的路铺了才完,还得几天。”研芷笑道:“那枕头我先替看管着,你明天来了还可以枕,可不要让其他人枕。”苏济道:“自然是了。”说罢提着瓦匠工具转身走了。
且说接下来六天那苏济每天都来,把院中的槐树都锯了,房顶的瓦修了,东院的路重新用砖头铺了,每天早早的来,中午在这里吃过饭,枕着研芷给他的枕头睡在地下休息一会,下午接着干活,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去。到了第七日下午,活已经干完要收工了,苏沛把工钱付给了他们,他们收拾东西就要走。这里苏济拿了那枕头还给研芷要向她告别,研芷接过枕头递给他一个包裹道:“这里面是我文馥妹妹给你做的衣服和鞋,以感谢你们替我们修房子铺路。”苏济连摇手道:“不可不可,修房子铺路已经算过工钱了,岂有再要的道理。”研芷道:“这是文馥妹妹亲手做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权且是她们的感谢之意,你若不收下岂不辜负了她的心意。”苏济听了只好收下。研芷抬头看了看苏济,只见他现在比刚来时已经晒的黑黝黝的,再看那手时已经不是先前白嫩嫩的手了,黝黑而粗糙,左手指甲黑了半截,研芷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苏济道:“不碍事,昨天上午不留神被板子砸了一下。”研芷道:“这都被砸黑了还不碍事,让哥哥找个郎中看看吧。”苏济激动的忙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不必大惊小怪,它自己会好的,我不想让家父知道。”研芷道:“也罢,你回家抹点药也好。你家在南京哪里住,离这里远不?我想邀请你游览清凉山,不知你这几天是否得空?”苏济道:“我家在城南的雨花台南面,明天就有空。”研芷道:“那极好,明天我在清凉寺等你,务必赴约。”苏济点了点头去了。
到了第二天,研芷带了酒菜和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骑着马早早来到清凉寺门口,等了许久才见苏济穿了一件皱巴巴的灰色直裰来了。研芷见他满脸大汗,脚上许多土,便问道:“你不会是走着来的吧?”苏沛点了点头,研芷忙道:“快到清凉寺里头用井水洗把脸,这大热天的。”二人到寺内洗了脸,找到一处清凉的亭子,二人施礼见过坐下来,研芷替他把药抹了抹,包了包手指,二人便攀谈起来。二人相互问了些家世,叙起是同科,算起来又是远房表兄妹,不免快慰。及到谈论古今,二人皆侃侃而谈,似乎知音相见恨晚,研芷说她羡慕霸王的英雄气概,苏济道他钦佩范公的出将入相。到了中午,研芷把带来的酒菜摆了,二人便吃了起来,碰盏而饮。吃完饭二人在清凉山边散步边谈论古今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文人墨客,不觉间已经太阳落山。苏济对研芷相辞道:“这天要黑了,我们且别过吧。”研芷道:“是了,我们今日相谈甚是投机,又是同科又是表兄妹,我想明天看望一下舅舅,舅妈。不知可否。”苏济大惊失色道:“使不得,使不得。”研芷连问为何。苏济道:“家中鄙陋不堪,没什么东西招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这样的金枝玉叶去了岂不遭罪。”研芷道:“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况且我们是同年的表兄妹,你为何见外,所以说何陋之有呢。”苏济仍是再三死死相拒,最后研芷恼了绷着脸道:“你要是这样,我们从今不再来往罢了,刚续的表亲也断亲吧!”苏济见研芷生气扭过脸去,不知所措,沉默良久道:“表妹既然执意要去,且容我回去禀告家父准备准备,三天后我在此接你。”研芷听了笑着扭过脸来道:“极好极好!”
二人缓缓下山,研芷道:“你今早走着来的,我是骑着马来的,我且骑马把你送回去把。”苏济道:“使不得,我家离这里不远,走两步就到了。”研芷执意要送,苏济推脱不得只好让研芷骑了马,自己牵着缰绳沿着秦淮河向南而去。二人一路上仍是边走边谈,不一会就到了中华门,苏济回头把缰绳递给研芷道:“表妹且回去吧,我过了这长干桥不远就到家了。”研芷笑道:“那就三天后清凉寺门口见了,务必赴约。”苏济点了点头,研芷勒转马头过中华门会苏府去了,研芷望着她身影不见了,就回身过了长干桥回到自家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