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头乡有一村庄名唤山下村,村里人姓黄。有一名叫省远的青年,父母早亡,长得亦算高大。黄省远头脑灵活,肚子里常生弯弯绕。一般人想不到的事,他能想到。没人敢做的事,他也敢做,家境一般。三年前娶妻生子,花光了家中积蓄,黄省远也不在意。常对人说:“**************!无用何苦出世来?”又道:“有人还怕没钱?富贵官埸拜,温饱地里求;吃喝水里捞,嫖赌山里寻。”春时耕田、夏时捕鱼、秋日打猎,日子倒也过得实在。可是,好境不长。去年九月一天,他把家里那支火铳找出来准备进山打猎。那支火铳因染了鱼腥脏水锈得厉害,舍不得扔掉,依然装上火药,钻山去了。碰到一群小野猪,瞄得准准、一扣扳机,没想炸了枪管,左手就给毁了。跌撞回来,央人医了近半年,总算没落下个败血症。命算是保住了,家里却耗个精光。老婆小孩要吃,急得他心头烦乱。
一日,天气转暖,心生一计,打起抢劫主意,一张苦瓜也似的脸有了笑容,高兴得哼起小曲。吃过木薯片,便着手准备家伙。按说就是手脚齐全的人也未必敢去抢劫,怎的他就敢去?所以说,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黄省远翻箱倒櫃找出一些旧衣服,叫老婆改装成一件袭地长褂,特别吩咐在长褂的左边缝只口袋。完事,又吩咐老婆找二根绳子。
婆娘心烦,道:“神神叨叨的!哪有绳子?家里给水洗了遍,这么东西,爱怎么找、就怎么找。”
黄省远暗想:“没有绳子还会没藤子?”插上小刀,拿上长褂、夹根舂面棍,小曲也不哼了,吹着口哨出了门。
黄省远来到了一处两边都长有茅草的山包。这里是坛村通往水头圩的小路,他去年打猎路过这地方。当时只是觉得此地很奇特,没想今日派上了用埸。黄省远先找了根木薯茎做成手枪模样,绑在断手上插入左褂口袋,俨然就是支手枪。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藏在暗里倒是挺能吓人,掏出来就丑死了!”
割来二根二丈来长、指头大少的蔓藤,清净叶子,一头拴在草丛里,一头拴在脚腕上。左脚一抬,左边的茅草一阵乱动。右脚一挪,右边的茅草“莎莎”作响,草丛内隐藏了七八人一般。
演试几次确信牢固可靠。黄省远得意小声道:“他妈妈的,这还吓不死你?!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识相的乖乖给钱来吧!否则,我这左手出来就不好看的啦!哈哈,我他*的是不是很聪明?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已!”穿上长褂把脚腕上的藤子遮藏个实。
一切准备妥当,黄省远就在路旁认认真真做了祈祷:“肥羊来吧!来得越多越好!”
过得半天,看看路两头静悄悄的,除了远处偶尔有几只鸟叫外,什么东西都见不到。时间一长,两腿发麻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
可是等了半天,从中午到傍午,又到黄昏,鬼影也不曾见过一个。
眼见过一会天就黑了,白忙了半天,黄省远暗叹:“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正在灰心丧气时。黄省远一个激灵,听得有人从坛村过来,似乎还不止一二人,内心打突:“妈的,肥羊不少哩!搞还是不搞?搞,好像来人不少,不搞明天就得喝西北风。……撑死胆大的!搞!横竖是个死,搏它一搏!”
离开上坛村,陈玉成、朱沛居、朱彰碗、陈光慈、陈光航、钟兴、温树林和刚入队的那五人一队,在前进发。转过几个山凹便到了下坛村,自救队在下坛村人的惊奇的目光下,穿过村庄。
通往村外的羊肠小道渐渐变得宽敞些。原只一人行走的小路,能二人排行。再翻过一座小山包,距水头也就不远了。男人走路要比女人快。不知不觉,这十多人与后队就有了一段距离。
就在陈玉成他们将上到小山包时,突然,小路中间站着一高大汉子。
那大汉便是黄省远。黄省远大喝一声:“站住!”最前的陈玉成和朱沛居听到喝声,一怔。相互间望了一眼,呆站立不动。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何事,也跟着停了也来。
陈玉成等人见黄省远两边都有一簇遮胸茅草。黄昏下,茅草无风自动,发出“莎、莎”声,背后显然埋伏了还有人,不免心里头发怵。
黄省远高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朱沛居多多少少给人抬了一年多的轿,走的路,翻的山也不少了,也没有见这埸面。
朱沛居问:“怎么办?”
陈玉成道:“旧年我碰到联防队抢劫不是这样的,怎么办?”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前面不动,便堵了后面人。
朱育才忙挤身前来问:“怎么又不走了?!”
朱沛居道:“前面那人要打劫!”朱育才方注意到坡顶上,约三丈开外着一位汉子,叉开八字脚,大刀金马立在路中央,把路堵死了。见黄省远一件宽大的长褂衫袭地,右手拿根约二尺长舂面棍,左手插入胸前的褂襟内,口袋顶着一根枪管也似的东西;脸部背光看不清面容。
看看陈玉成、朱沛居这些人,个个像傻子一般背着枪,提着根担干呆立着,肚子升起一股无名火。转过身对黄省远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黄省远身旁的茅草又发“吵、吵”声。黄省远故作声势对草丛大声道:“弟兄们别急,让我来。”转过身对朱育才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你说我想干什么?”
朱育才莫名其妙地不怒反笑:“喂,你们剪径的人是不是都经过培训的?我每次遇到打劫的人怎的都同一样的口切的?我都背熟了。”
黄省远道:“笑话!他们是假冒的,老子是正牌的,怎会想同?!”
朱育才道:“啊,我知道了,原来他们是偷学的。你不如跟我学一学吧。”
黄省远干笑道:“哈哈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小子老子用得着跟你学?”
朱育才:“不学?你这口切一世都改不了!”朱育才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朝前走。
坡下越来越多的人,黄省远做梦也没想到,第一次打劫会碰到这么多的人,内心极为紧张:“哪小子要是上来,什么都穿帮了!”竭嗓撕声道:“别动,别过来!哪来那么多废话?!别想蒙老子,快快把钱交出来!”声音有点变样了。
朱育才:“大家都是穷,何必穷人抢穷人呢?”
黄省远道:“老子只认钱不认人,管成你穷人富人,你从这里过就得交钱!”
朱育才道:“成,我这里有一块大洋,你先拿出用吧。”
黄省远道:“这么少?我肯,我这些弟兄们都不肯!”
朱育才:“只有这么多,哪怎么办?”
黄省远见“肥羊”越聚越多,腿有点打颤:“少唠嗦!全都把身上的东西掏出来,快!别婆婆妈妈的,越快越好!否则我这左手出来就不好看的啦!”
朱育才:“你也快把路让开,否则我身上的东西掏出来也不好看!”说着,朱育才右手指一弹,一团白影朝黄省远脑门直射过去。
黄省远万万料不到对方手不挥、脚不抬竟会掷出暗器,一小团黑呼呼的东西直奔眼睛里来。头颅往右一侧,左额头给一块银元也似的东西撞了一下,右眼见朱育才像只大鸟也似的飞来,一只穿了布鞋的臭脚就踏在头顶,如泰山压顶一般。幸亏颈骨还够硬,否则头颅非给塞入肚里不可!正想用右手去捉那只肘腕,怎料后脖子给人踢了一下,一个趋跌身体不由自主扑倒地下。
黄省远一倒地,草丛“莎”声大作,朱育才提枪直扑过去。可是,草丛中哪有什么东东?!
这下朱育才的气就大了:“妈你个东东!给你这个傻疯子愚弄了半天,看老子怎么就收拾你!”朱育才刚转身,草丛又是一阵乱响,这下倒把朱育才吓得不轻,疑刚才没看个清楚,如果不是枪里的子弹不多,一梭子早就打了出去!仔细再搜还是没什么东西。怪了?!仔细一看原来草丛里拴了根藤子,藤绳像蛇一样直牵向汉子,汉子一动草就动,原来如此!
此时,温树林已用右腿膝盖顶在黄省远背脊,顺手用藤子将汉子绕了几圈,将汉子绑个严实。朱育才用脚一勾把黄省远踢翻转身,用那支二十四响驳壳枪顶得黄省远的脑门,把他的左手扳出来,要把他枪收缴了。黄省远大叫:“别,拿出来就不好看啦!”朱育才哪管你好看不好看,抓住他左抽出一看,只见:手枪变成了木薯茎!朱育才一怔,再出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你个王八蛋!你*个B!你这个怪才!这种歪主意也能想得出来,佩服!佩服!”
这事处理这么久,后面的队员挤拥上来。李青山亦挤上来,见朱育才在地上寻找东西。
李青山问:“找什么?”
朱育才:“找钱。”
这地上怎会有钱?不过也跟着找。还真给他找到。李青山:“我找到了一块。”
朱育才:“对了。”
李青山:“发生什么事?”
朱育才笑道:“给那个王八蛋玩耍了半天。”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就来气了,对陈玉成朱沛居等人,近似于骂道:“你们、你们笨得像只大笨象,比大象还笨!有你们这样处理事情的吗?看着人家揣了枪,不管真假你们得拿起枪来呀?你们背的是烧火棍吗?就是根棍子也会拿起来和人家争斗吧?看看你们一个二个……全都呆鸟一样!有你们这样去打仗的吗?你们这样只有白白的去送死!!……不说,你们各自好好想想。”
陈玉成、朱沛居等人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阵,朱育才气消了一半,蹲下来,对黄省远道:“为什么要打劫我们?”
黄省远现在倒放松了道:“就是想抢点钱,也没想到是你们。”
朱育才:“没人指使你?不说实话你就死定了!”
黄省远:“没有,我今早想的出意,饶一回吧?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要杀你,你已经死了两次。”朱育才想起《水浒》里的李鬼,侃道:“不会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吧?”
黄省远:“老母?没有啊。死了好多年了。”
朱育才:“为何出来打劫?”
黄省远动动左手:“废了一只手,家里没吃穿的,没什么办法。”
朱育才:“权且信你一次,滚吧!”对李青山道:“把他放了,让他走。”
温树林、李青山把藤蔓解开。黄省远单手撑地站起来,心里仍是极不服气,暗想:“我死两回?吹牛吧?不过这小子倒有两下子。”拍拍身了的泥土,抬头一看:四周围着一帮的人:“哇!怎么这么多的人?哎哟,这洋相出大了,一世都给人家当‘古仔’讲。”团起衫脚,舂面棍也忘了,踏高踩低急急走了。
朱育才:“等一下,想要粮食……,午夜时,你去水头看看,看老天能不能帮你。”
朱育才此时真想问问苍天:“我们这队人马的素质这么差,这次行动能不能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