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仁贤逃脱跑了一段路,见联防队人不再追来,便硬住头皮躲藏在远处张望,不一会见黄华远三人被五花大绑的押出剧社,又簇拥着押去了乡公所。心里叫苦连天,却束手无策。黄华远等给捕,无疑就进了鬼门关,不死也得脱层皮。无奈赶紧找吴妈商量营救办法,吴妈一个妇道人家更无主意。
第二日,黄仁贤、吴妈竟然尾随范星光到了径头,意图伺机营救。要想再从范星光手里把救人出来,一无人手、二无武器,无疑是拿着鸡蛋碰石头,人没救出来再搭上二条命。可又不甘黄华远他们仨人就此失去生命,只能走一步算步。几十里的路程,走了大半天才到了径头。吴妈道:“三区书记朱文泉就在附近,不如找他商量看看有无法子。”
朱文泉是位教书匠,在径头小学任教。不巧得很,学校已经放假,朱文泉回了家。寻人打听,问了七大叔八大爷、几经周折,总算在距离径头二里远的村子里找到朱文泉。
按理三个臭皮匠赛个诸葛亮。二汉子、一个妇人家合起来也差不多算半个诸葛亮吧,可商量半天,三人竟连一个大家都稍为认可的的主意都没有。
黄仁贤想起朱育才。朱文泉:“附近都不听得有此人。”
黄仁贤道:“不会吧?昨天还和我们一起喝酒。”
半晌,朱文泉:“振天哥的儿子好像叫朱育才,不会是他吧,听说都去了广州多年。”
黄仁贤好像看到希望:“极有可能是此人,前几天才从广州回的。你去问问看,如见到他,就说借[水浒]第四册,他要是说‘还在校样’便是他。”朱文泉道:“第四册?水浒哪有第四册?”
黄仁贤:“嗯,他是四号,这样说就是有急事找他。”
朱文泉是四房人,朱育才是三房人,按辈论朱育才还得叫朱文泉为叔。朱文泉去问了几回,振天夫妇回说不曾见个人影,反道文泉兄弟说梦话。
黄仁贤道:“不对呀,昨天已回了呀,不会真的遇到什么不测吧?”
三人呆在文泉家里干焦急。朱文泉忽然道:“我有个疏房兄长正是本乡乡长,不如央他打听打听黄书记他们现在怎么样,顺便递个水什么的?”黄仁贤吴妈满口赞成。
遥田比武,赖飞龙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却也得输得豪气。算来倒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陈玉婉和陈桂枝成了最大的赢家。
俩人又开心又惊怕。陈玉婉更怕朱育才责怪,悄悄买了二顶很时髦礼帽,送给朱育才和李青山二人。追问下,朱育才方知她们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事既如此,朱育才也不好说什么。
第二日给陈佳仔换过药,朱育才领着李青山、陈玉婉、陈桂兰悠悠然从荆竹园起身回家。玉婉确也烦人,临时出门一会说忘了拿什么东西,一会又说漏掉了那什么东西,走得里许,却来回往家跑了几趟。
陈玉成那天给李青山诉说一顿,也就醒悟了,对妹子的事也就默许。
都说女生外相,朱育才要回家,陈玉婉找个借口,非要到径头圩买点东西回家过年不可。其实是********去未来的婆家看看。玉成不好反对,反对也无用。因为玉婉现在手上有钱。虽说和桂枝各人分做一半,仍然是玉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玉婉本来是约桂枝一起做伴的,谁知给桂兰偷偷听个真切吵着也要去。可家里得留下一人,姐妹二人争执不下,没办法最后由父亲做裁决。陈父大牛亦无计,只好抓阄定夺。结果,桂兰抽根长签,桂枝只能呆在家里。
荆竹园通往外界,首先得沿着山谷行走,绕过三四山窝,行得几里便是谷口,往下是下山陡坡。山脚下便是上洞村,再下去是下洞村。下洞村是个葫芦形,葫芦咀有个山隘口,地形甚是奇特,当地人称为“猪仔峡”。猪仔夹由二座山头堆在一起,成型一个隘口,中间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百米长窄道。地形十分险峻左边是悬崖深壑,右边是峭壁高垒。真是一夫当关,万人莫敌的地方。两边山上的蔓藤杂树遮天蔽日。荆竹园流下的溪水汇集其它四条溪流到此冲下百余丈的石崖,发出巨大的哗哗响声,人言交谈伏耳难闻。溪水激荡飞溅,水雾终年聚而不散,一年四季缭绕于溪涧。四人在此歇息半天竟不想离去。
朱育才是径头朱家村人。远祖育有七个儿子,长大后分了伙就成了七房。大房、二房搬到二里远的地方起了房子,另居一地。余下五房便合聚一起,建起三大围屋,人都称为朱家村。村前挖有一大一小二口鱼塘。大鱼塘呈月牙形,小鱼塘圆形。成型金星拱月格局。朱家村在明清时期先后出有进士举人,积有良田千倾,薄有家财。清朝末期,社会动荡。为防土匪侵害和姓氏械斗,大围屋全用火砖石头砌成,墙厚二尺四,任你火枪火炮的打不穿透。大屋内外围了四圈,各村角建有碉堡。主门楼高六层,气势雄伟。主楼和角楼各留有枪、铳射击孔。整个屋埸是座东向西风水格局。大楼门板厚二寸,重过百斤,内装八根手臂粗细横杠。关上门、闩上杠任你有千万斤气力不能撞开。门窗框用石条砌成。街道均是小石头镶平。夜深人静时,人穿木履走在街上,吱咯声山响,全村的小狗老狗黑狗白狗什么的一齐吠。若是有谁做了贼,无处藏匿,当晚便能吊到村头三棵榕树的一棵上。要是**什么的,第二天就等着在村前的鱼塘里浸猪笼。
朱育才家就在主围屋与二围屋之间。
太阳落在西山,朱育才领着李青山等人回到了家。一缕残阳斜照进里堂,通亮通亮。远远就可以看见父亲朱振天忙碌的身影。
朱育才的家是四房二厅的庭院,中间有一天井。朱振天身穿棉夹,肩上搭条毛巾正在天井中制作豆腐。朱育才心中默想:“父爱大如山!”口叫了一声:“爸。”朱振天目观其它,脸无表情,不理不睬,犹当朱育才透明一般。双手一抓将一块百多斤的磨磐石压在豆腐架上。
朱育才又叫一声,朱振天拍拍手,不冷不热道:“知道回家了?我以为你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了。”说完朝李青山笑了笑,忽见李青山身后背着一支七九步枪,脸又起了乌云。
幸好玉婉桂兰挺机灵:“伯父,你好!”声音甜美非常。
朱振天才喜喜的:“嗯,好,好,好”应了一句。一连三个好也不知好什么。“你们先到饭厅去坐,我忙一会就来。”
李青山道:“表伯让我来干。”
朱振天:“我就干完了,你倒碗茶水给客人。”
朱育才笑嘻嘻道:“爸,怄了一肚气似的?不好啊,见到女同胞笑咪咪的,对我们却是横眉冷眼、面若冰霜。”
朱振天黑着脸道:“我不揍你,已经是给足你脸面子了。还要我对你笑脸相迎,笑脸相送么?你说,是不是三天前就该回来了?跑去哪?害得全家人都为你担心!你小子,敢情没学好,瞒天过海干起拐带良家妇女活来了。”
朱育才靠近朱振天道:“爸,怎能这样说话?拐带妇女是要坐大牢的。人家是自愿跟来的。”
朱振天:“真的假的?否则你有笋干吃!”忍不住微笑起来。
只听里房有人叫喊:“谁来啦?”
朱振天:“您宝贝孙子回来啦!怪了,平常耳聋眼花的,今日怎听得清楚了?”
朱育才心想这时还不撇,更待何时?“我看阿嫲去!”南粤人叫奶奶为阿嫲、阿妈或叫阿婆,母亲则称呼为阿姆或阿婶的。郑氏阿嫲八十多岁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房间点燃一盏煤油灯。从外面进来,房间凉飕飕的。朱育才坐在床沿,掖了掖被子,被子亦是甚凉。阿嫲仍旧枕着那几十年蓝绿色的陶瓷枕头,朱育才小时跟奶奶睡老争这枕头玩,有一次从床上摔下来,幸好地下是泥土填埔才没给摔烂。奶奶一头白长发散乱在枕头四周,几年前脸上的皱纹的还是浅浅的,现在嘴唇四周都长满爬虫似的皱纹,牙也没了脸颊凹陷。几年不见苍老了许多,忽然觉得阿嫲离那头越来近,离人间越来越远却无可奈何。生老病死这自然法则竟令人如此无力改变。不禁觉得人类是那么的眇小。
人隔代亲,奶奶打小就最疼朱育才。现此情景朱育才心一酸喉咙一哽禁不住眼泪盈眶。哽咽着:“阿嫲我回来啦!”
郑氏奶奶道:“乖才子,几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这几天我老做梦,就梦见你回家了,真的回来了。老天爷,让我看看你。”挣扎坐起来。郑氏奶奶伸出皮包骨的手,摸着朱育才的脸:“瘦了,胡子长出来了,淘气的小娃子,就成了大男子,也该娶媳妇啦。”两行浊泪流了出来。
朱育才:“阿嫲,你冷不?”奶奶:“不冷,几时回来的?回来也不来看我,长大了不要阿嫲啦。”
朱育才掏出手绢边擦奶奶的眼泪:“我刚从广州回来没带什么东西给你,这手绢是我给你买的。”奶奶:“回来就好,带什么东西?你饿了吧?叫你妈煮好东西给你吃!”顿一顿,看着李青山、玉婉,桂兰问:“这么多人,是谁呀?”育才道:“这是青山哥呀,还有俩位是朋友。”奶奶:“不认识。阿嫲现在耳朵聋,眼也看不清。”李青山哭笑不得,道“咳!姨婆不认得我啦?”奶奶眼定定看着李青山,仍是摇头。朱育才道:“阿嫲,这是我的……朋友、相好。”说着让玉婉坐在床沿上。
玉婉此时看见郑氏奶奶,不由自主想起妈妈病时的情景,触景生情,不免悲从中来。郑氏奶奶:“嗯,是个一个知冷疼热的丫头,别哭。我的眼睛不好使,让我看清楚我孙子的相好长得啥样,好让我到了那头也能保佑你。”
郑氏奶奶说的挺渗人的,偏玉婉不觉,道:“阿嫲,我舍不得你,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以后我来服侍您。”“好丫头,家在哪呀?”玉婉:“荆竹园”
奶奶道:“那地方好啊,那的人纯厚,对人好,没心计,我有个姐妹就嫁到那去,那的人就是没文化,太直,什么东西都敢问人家要……。”唠唠叨叨说以前她那个姐妹的事。完后,累了:“你们去吃饭吧,我又想睡啦,阿嫲总想睡,叫你爸爸煮碗粥给我。”育才等人退出奶奶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