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盛侧过脸,轻轻点了点头。
佣兵们虽然不屑被何二指挥,一路上也早就受够了何二的颐指气使,但也无可奈何。
带头的佣兵说了句:“苏公子,得罪了。”就朝苏叶冲来。
苏叶自小就跟着县城的师父学拳,之后又在上郡城深造过几年,拳脚上也有些造诣。但是他面对的却是整日里刀口舔血的佣兵,他们全凭出卖武力求得生存。两三招一过,苏叶已被摔倒在地。一群人围了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何二在一旁高兴的乱蹦乱跳,“打脸,对,打脸,踢下面,对,打得好!”
苏荣痛心疾首,跪爬到贺子盛面前,拉着贺子盛的下摆苦苦哀求:“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我不当了,我什么也不当了!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贺子盛始终连看也没看苏荣。
何二却来到苏荣面前,说:“哼,现在知道难过了,当年你的家丁就是这么打我的!”
苏荣惊慌失措地看着何二解释道:“那是你当年潜入我家被家丁发现,不仅不知错,还出手伤人,打瞎了别人的眼睛,我这才叫家丁教训你的。”
“好一个教训,你们苏家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给我这穷人分一点怎么了?你教训了我,弄得我像过街老鼠一般,城中的人都不愿和我打交道,最后你还撺掇着县令这小老儿把我赶了出去!”
县令听到这里,也是一惊,挤着笑对着何二点头哈腰。
“你四处造谣生事,毁我名誉,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苏荣趴在地上,两手狠狠抓着地面,冷汗直流。他实在想不到几年前的一桩小事却惹来今天的祸患。
何二眯着眼睛,看着狼狈的苏荣,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不过,我还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赶我出去,逼我到楚都混口饭吃,我也没有机会结识侯爷,更没有机会顶替你,重回舒县。”何二直起腰,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县民,接着说:“我何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告诉你们,谁对我好,我记在心里,但你们谁以前欺负过我,我也一定要让他加倍奉还!第一个就是你,苏荣,告诉你,你们苏家要倒大霉了!哈哈哈哈——”
苏荣睁大眼睛看着何二,但始终难以放下尊严去祈求这个无赖混混。
何二似乎看穿了苏荣的心思,道:“兴许你求求我,给我磕三个,不是三十个响头,我能考虑放过你的大儿子。毕竟,你小儿子已经入了佛门,大儿子要是被活活打死了,你可就绝后了,嘻嘻嘻嘻——”
苏荣一惊,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老泪纵横的他,看着儿子此时躺在地上被人群殴,已是不能动弹,立即扭过身子,朝何二拜了下去。
乡民们目瞪口呆,却又觉得无可奈何,甚至不知道该愤怒还是同情。
世道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苏舒猛地站起身,但是很快,一道道佛经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师父们的教诲萦绕在心头。
“苏舒,要成为一名猎魇者,你必须放下愤怒,放下喜悦,放下亲情、爱情、友情。要知道,魇魔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的欲望来毁灭人。我们万佛寺之所以能够在灭魇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就是我们能够通过佛法剔除欲望,让魇魔无可奈何。须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苏舒默默坐下,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和不甘,心中默念佛经,继续往嘴里扒着米饭。
红尘渡我,也许这就是红尘吧?可是这又如何能渡我?
佛就是无情?
何二尝到了复仇的快乐,站在苏荣面前洋洋得意,此刻他才深深领悟到一个道理,任你家财万贯,良田百亩,学富五车,都不过是**********。
“好了,可以了。”贺子盛在一旁轻声说道,佣兵们立即停了手。
“什么?”我还没够呢。
“等你履行了诺言,随你怎么玩,但在这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贺子盛冷冷地说。
他不怕县令,更不怕上郡代表,但他担心这里的数百县民。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已经给商会的名誉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他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令他更担心的是他来到舒县的消息泄露的太快而招来其他的“竞争者”。
他为了走到这里,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为了抓到那个人也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他决不允许半途而废。
何二也累了,又低头啐了苏荣一口,然后扭头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苏府。
贺子盛对着县令和上郡代表说道:“你们也听清楚了,何二是我的人,从今日起也是你们舒县的贸易管带,所有的货物贸易、人员劳务和路卡关税也都将由他管理。无论他之前在舒县是什么样的人,从今日起,他代表中州商会!”
说完贺子盛转身离去,正如他来时的风轻云淡。
众人一走,苏荣立即爬到儿子面前,颤抖着试了试他的鼻息,“来人啊,来人啊,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忙乱起来。
县令和商会代表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连苏荣看也没看就匆匆离开了。
乡民们看到今天的场面,知道何二已经今非昔比,除了要立即和苏家划清界限外,还在回忆当初驱逐何二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他。在人人自危的气氛中,众人散去,只留下一地残羹冷炙。
马车上,贺子盛闭目养神,他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他的对面坐着佣兵队长赵广胜,正是刚才怒喝苏叶的人。
此时他正红着脸,憋着气。
贺子盛睁开眼睛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赵广胜一被问,压抑已久的怒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侯爷,你知道商会成立以来,我们佣兵团被人叫做什么么?”
贺子盛笑而不语。
“给肉就摇尾巴的狗,给钱就能上的****,有奶就是娘的杂种。这一路上跟着何二那乌龟王八蛋,做的这些事情真他妈恶心。你也看见了,刚才那些县民看我们的眼神。”
“你应该懂得,这些都不是真的。你们远比那些士卒更高贵,也更有价值。你们在灭魇战争中立下的功劳超过所有的正规军,是你们的牺牲将中州从魇魔的支配中拯救出来。如今你们是商会存在的支柱之一,而商会是中州和平的繁荣的保证。”贺子盛安慰道。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不甘心被何二这样的无赖利用,但你必须忍耐。”
赵广胜张了张嘴,将说出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放心吧,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贺子盛微微笑着。
“侯爷,你真的相信何二。”
贺子盛点点头。
赵广胜咽了口吐沫,小声说道:“侯爷,我可不是怕死,只是,如果真是那人,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通知道家的人来,你也知道,我们佣兵擅长的是打仗,杀人,对付魇魔,我们其实没有多少经验,何况......”
“何况我们要捕猎的还是魇王之子。”贺子盛漠然地看着窗外,说出赵广胜甚至不敢言之于口的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