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购物单上的牙膏,洗衣粉都画上对勾,接下来是纸巾。
“看电影的时候需要这东西吗?”
“怎么会用得上……”
几个人在货架旁有说有笑,小乙默默的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如今仍旧是一个人,如同过往的十五年一样,没准一个人买东西会快些。
“接下来是笔记本……”
绕过拐角,迎面突然来了个人,小乙碰到她手里拿的一堆东西差点把她撞倒,来人手中抱着的一摞燕麦粉撒了一地。
“对不起……”小乙慌忙道歉,帮忙一一捡起来。
抬起头,看清是谁的时候,让他尴尬的不知如何道歉才好。
方格子外套,两只手都裹在手套里,长裤布鞋,简直恨不得把长长的白头发也包裹着。
“呃……有几天没来上课了吧。”
女孩接过纸盒包装的燕麦粉轻声嗯了一声。她脸色苍白了许多,眼睛下也多了眼袋。
“上次的事,真是抱歉……”
“还好,还好……”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哥哥他……”
这么说的时候,“啪嗒”一声,一盒面粉从女孩手中掉了下来。
“不着急慢慢说,”小乙说,“还有什么需要买的吗,边走边说好了。”
于是小乙卷起购物单塞入衣兜,而女生抱着一摞燕麦粉,两人并肩穿行于货架间留出的走道中。偏偏这么走着的时候,小乙左右脚都不协调起来,他并不习惯于这个场景。
“我哥哥他当时吓了你一跳吧,他卡着你的时候也把我吓坏了,生怕他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我根本阻止不了,”女孩说,“他情绪不大稳定,有时会做出些冲动的举动,处于那个状态的时候有时我也会挨打……”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孩不由自主的缩了缩头,大概吃过不少苦头。
“他那个样子很可笑对不对,戴着那样的护嘴,还有那样滑稽的衣服……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他脑子秀透了是吧……”女孩问,白头发转过头来,她的眼睛盯着小乙的眼睛。
“呃……怎么会,我想一定是另有隐情吧……”小乙结结巴巴的说。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真有难度。
“你真这么想的?”白色发梢晃了晃。
“嗯……”
“……其实,哥哥他……”女孩欲言又止的说,纠结一会儿,一些绕在嘴边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在平时的时候人可好了,不管让他待在哪儿他都会很听话,如果让他坐在凳子上呆着,他能坐一天都不乱动呢……”
“而且不管同他说什么话他都会很认真的听着,不管说什么他都会很高兴,”女孩接着说,“他从来都不会嫌饭难吃,换药的时候也从没叫过疼呢……”
“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该怎么说呢……”白头发歪着脑袋想了想,“……那种很黏人的小狗你见过吧,哥哥安静的时候,他坐在凳子上的眼神就像那种小狗一样,不管你打它骂它都黏着你不放,而且你一旦露出生气的样子,它立刻就开始求饶了呢……”
把自己的哥哥说成是小狗的,还真是有些奇怪。不知不觉间女孩一口气说了许多。
“你相信吗?”
看到那双希冀的眼睛盯着自己,小乙心头一紧。
“当然……”
“是吗?”女孩仍旧不肯相信。
就这么说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走到电梯之中。女孩摁下数字“17”的按钮,看来是打算上楼。
“如果带着你见表哥一面,不反对吧?”
电梯门已经关上,小乙还能说什么呢。
扶手外能看到层峦起伏的钢筋水泥森林,这些林立的高楼大厦像是一处寂静的,缺乏生机的巢穴,冰冷而缺乏生命。
从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哦?”
“……从前经常喜欢打台球的棋牌室不见了,换成家酒店,”斗篷指了指扶手外“万山”大酒店的方向,“原来那家拉面很好吃的面馆现在推平成了柏油马路,那个时候的房子也没有现在这么高……”
“那……熟悉的东西就一个都找不到了么。”
“倒也不至于,”斗篷又指了扶手下面的一个方向,“在这儿,从学院南大门出去,直走一个半公里,再向西走五百步,编号是D-31的小墓园,埋葬着被学院开除的十四个学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斗篷浑浊的肉眼中,一丝清澈的东西一闪而过。
“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在那里了,只不过大概要用铁钎才能挖出来……”
搭档拍了拍斗篷的肩膀。
“……我去弄点喝的。”
搭档溜到旁边自动售卖柜,而斗篷扶着扶手眺望外面的景色。这些悬浮在空中的观光走廊,那些附着于防卫圈上肿瘤似的球形建筑,它们缓缓转动,恰在这时遮蔽视线……这都是些陌生的东西,它们光鲜的外表并不能让斗篷感到舒服。
“冰镇啤酒……瓶装的……”
从搭档手中接过这个绿色冰凉的瓶子,放在嘴边咬开,带着冰渣苦涩的液体下肚,眨眼间瓶子中液体就见了底。
斗篷打了个饱嗝,长长出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也只有这个东西一点没变。这刺激苦涩而熟悉的味道远比外面那些钢筋水泥要来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