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花这一掌倾覆了他大半的灵气,掌力汹涌如潮,掌风四面八方。伴随这一掌,陈飞花一声轻叱,灵气弹指,三点寒芒呈品字形激射而出,忽疾忽缓,一前两后,径取女鬼。
在陈飞花与女鬼对攻之时,那少年模样的厉鬼早已纵身而来。陈飞花掌指一出,旋即以无双身法避开了厉鬼的攻势,他的身法不输鬼魅,快到极致、秒到毫颠,简直灵活至极。
陈飞花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身法刚闪开少年模样鬼的凌厉攻势,准备还击之时,忽听一声娇喊。原来那一掌和三点寒芒,已使女鬼先后中招,倒地不起。
少年模样的厉鬼面色一慌,顾不得再与陈飞花缠斗,急忙上前将女鬼拥入怀中,喃喃唤道:“霜儿……”
被他唤作“霜儿”的女鬼浅浅一笑,笑容温暖如初春的阳光,此刻她星眸闪烁,玉面含羞,宛如一个未经世事的青春少女,哪里像个凶神恶煞的女鬼?她说话轻若梦呓:“阿哥,都是我害了你,倘若我们死的那年,就去九幽冥府,轮回往生,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当时、当时我实在舍不得与你分离……”
原来,霜儿和这厉鬼生前本是一对情侣,遭遇变故后双双而亡。他们死后不愿分离,为了躲避死神勾魂,一直游离在五湖四海之间,早已有几十年之久。随着和死去那天的时日不断推离,他们的灵魂愈发微弱,所以才有了今日设计摄取李冰阳灵明的事情。
“不,不,不……”少年模样的厉鬼连连摇头,道:“往生?我不懂什么前世今生。我只愿与你生在一起,死在一处,永恒不离。”
霜儿面容潮红,目露欣喜。然而她微微叹息,语声里满是乞求:“阿哥,今日之事,本就是你我冒犯他人在先。我灵魂永灭以后,你千万莫要为我报仇。你打不过陈飞花的……好好往生去吧。”
少年模样的厉鬼闻言疯了一般哈哈大笑,笑声中却隐隐带着一丝呜咽,听起来分外痛楚。他原本早已黯淡了的目光骤然一亮,似乎找到了一些希冀,死灰复燃:“霜儿,你灵魂永灭,我的魂魄又岂能苟存于天地之间?我要亲手杀了陈飞花,碾碎他的灵魂,为你报仇……”
霜儿气若游丝,双唇微启,还想再劝,可陈飞花的一掌三芒,已使她魂灵枯竭,未及开口,她的灵魂终化作缕缕白雾,在清晨的朝阳下渐渐消散,永远归寂虚无。
“霜儿……”,少年模样的厉鬼悲恸欲绝,落泪鬼泣。他最爱的霜儿,刚刚还在他的怀中,此时已是半点影子也看不见了。
李冰阳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禁为之动容。只是他的心中满是疑惑:“这两个厉鬼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他虽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但两鬼之间的对话,一句也听不懂,只隐隐感觉到女鬼和另一个厉鬼之间浓浓的情意,确实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李冰阳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陈飞花,听着两鬼的幽幽对语,面色暗暗一变。原来,在刚刚两鬼临近永别相互对话时,他本有足够多的机会,足够长的时间,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那少年模样的厉鬼。而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首先是他不愿暗箭伤人的秉性使然,其次是两鬼对话的语言,来自他的家乡,北极大陆遥远西端的天岭国(这一带的人称为果蛮)。在李冰阳的眼里,两鬼或许是用“鬼语”交流,而陈飞花的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知晓那是天岭国的语言,这两条厉鬼生前必是他家乡那边的人。
在远隔万里的地方听闻亲切的乡音,并听懂他们的对话内容,陈飞花自然心生恻隐,对两鬼也不再像先前那么不屑。
只是少年模样的厉鬼早已对他恨之入骨,霜儿的魂灵便是在陈飞花的手中永灭,他怎能不恨?怀中空空,使得他怔了怔,忽地怒喝一声“我杀了你……”,“你”字刚出口,他鬼魅之身飞掠而起,向陈飞花径直扑来,其疾如风,其快如电。院中的一颗梧桐树,在厉鬼的大喝声中,如感寒气,梧桐叶纷纷惊落。
陈飞花脑海里回想厉鬼与霜儿的对话,神思一恍间,厉鬼已攻至面门。他慌忙回过神,左手三指连发,三道紫气满含凌厉的杀气激射而出;右手齐聚剩下的灵气一掌击去,此刻他只面对一个对手,完全不必害怕陷入久战。因此右手这一掌,掌势平平,并没有与对方立判高下的意图,却在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中蕴藏了绵绵后招。
然而死生相争,丝毫疏忽不得。刚才陈飞花微一分神之际。厉鬼便以快如闪电的鬼魅身法攻来,哪怕陈飞花反应再灵敏,其时也已被他制敌在先,何况厉鬼眼睁睁看着霜儿灵魂永灭,悲痛欲绝。不惜一切为了给心爱的女子报仇,状态癫狂,比平时更凌厉了十二分。而陈飞花听着他们用家乡的语言交谈,回味着两鬼至死不渝的温情,心中恻然,出手竟不由自主地比往日微弱了两三成。此消彼长,双方刚一交手,陈飞花立刻陷入了不利的险境。
厉鬼几个轻灵纵步,刹那间就躲过了陈飞花的左手三指。陈飞花的右手一掌,与厉鬼并未两掌相触,在隔着几寸的地方,两掌掌力就已相互迫近。陈飞花暗暗心惊:“此鬼好强的掌力。”他右手这一掌,不仅招式平平,而且为了保存实力,并没有拿出多大气力。只见他被厉鬼这一掌震得连退几步,才稳住心神。
陈飞花收住心神时,发觉自己右手略略酸麻,一瞧手心,隐隐发黑,如有一片灰雾植入骨肉当中。
他知晓这是厉鬼的冥毒,暗暗调息,想将冥毒逼出。却听厉鬼一声呼唤,一顶血红古棺便向他头顶迅疾砸落下来。他抬起左掌,硬是顶住了这顶血红古棺。这古棺似乎蕴藏着无边无际的力量,沉如千斤巨石,震得陈飞花身心俱是一颤。
“陈飞花,领死吧!”这一声厉喝话音刚落,陈飞花只觉浑身忽而炽热如火,忽而寒冷彻骨。竟是厉鬼生起法术,一道幽幽鬼火在陈飞花脚下燃起,这鬼火不同于寻常火焰,亦冷亦热忽冷忽热,火焰飞舞,似乎想将他整个人吞噬一般。
陈飞花再不敢小瞧厉鬼,催起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向自己的肌骨发肤和周身各处玄关要穴,以对抗这幽冥鬼火。
头顶是一座沉如千斤巨石的血红古棺,脚下燃着噬魂夺魄的幽冥鬼火,右手冥毒未解,左手受制古棺,陈飞花身陷囹圄,直冒冷汗。
那厉鬼片刻也没有减缓攻势,鬼魅身法如一缕烟雾,倏然攻至陈飞花的身子右侧,疾疾向他劈出一掌,掌影纷纷扬扬。陈飞花右掌顾不得解毒,迎面还击。却不料这一掌却是虚掌,右边的掌影尚未消融,厉鬼又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忽然转攻他的左侧,五指如钩,向陈飞花的咽喉割去。
陈飞花大吃一惊,他虽然双眼皆盲,但听风辨音,听音辨形,反应何等的快。须臾间抽出左掌,右掌顶上古棺,左手刚一得空,便与厉鬼交上手。这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简直快到极致。
这一人一鬼,一经交手,连绵不绝,眨眼间便对上了几十招。
李冰阳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突然他明白了在今天的境遇下,那厉鬼绝非善类,陈飞花是友非敌也是无疑。顿觉陈飞花本为了救他,才身陷绝境,而自己却在一旁袖手旁观,实在无情无义。
想到这里,他心中惭愧,将随身携带的青钢剑拔剑出鞘,悄然走上前,使一记丁阿羽教给他的“绵里藏针”,向那厉鬼一剑指去。
他的剑法拙劣至极,厉鬼如果想躲他一剑,何其容易。然而厉鬼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并未闪躲。只见李冰阳这一剑从他身中穿过,就像刺入虚空,根本没有触及任何实物。
“你这蠢货,”陈飞花骂道:“快快闪开,别帮倒忙。”
幸而那厉鬼只攻陈飞花,他若想杀李冰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他满心满意只想杀陈飞花,一点心神都不愿分,竟然连吹灰之力也舍不得浪费。
“这是为什么?”李冰阳急忙退开,大惑不解。
“为什么?凭你那点浅薄如纸的修为,根本触不到鬼物的灵魂,更别提与鬼物交手了。”
李冰阳点点头,恍然大悟。
陈飞花与厉鬼仍是打得难舍难分,他一边胶着苦战,一边想道:“这厉鬼一心只想夺自己性命。只要我熬战不死,李冰阳暂时就安全无忧。既然如此,倒不如叫他先行撤离,这样我便没有顾忌,哪怕输了,也不至于两命皆毁。”于是,他向李冰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行离开险境。
李冰阳明白了他的意思,毅然摇头。虽然他明知自己留下来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让他放弃救命恩人独自逃跑,他万万做不到。
陈飞花心中暗叹一声:“真是个迂腐死板的蠢材。”他在苦战中寻机抽出眼神,连连示意,不断催促李冰阳快走,可李冰阳却始终站在那里,像块木头般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微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约有五六人,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向这边行走而来。陈飞花功力深厚,旁人耳中或许听不到一点声息,于他而言清晰可闻,自然听到了脚步声。李冰阳哪里听得到如此细微的声音,浑然不知。
陈飞花听着脚步声,心生一念。他虽不知是何方人物来到,但希望李冰阳出去求援,如若成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如若不成,至少能让这小子暂离危险。
于是,陈飞花一招“玉女穿林”,左手四指向厉鬼遥遥戟去,一指却暗暗向外一扬。他这招看似进攻,实是虚招,目的是示意李冰阳向外求救。只是不知道李冰阳并不怎么机灵的脑袋,能不能明白他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