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枫湖不远处的砂土小道上,有一支队伍正匆匆往湖边赶来。这支队伍先首的是四个黑衣汉子,满面肃容,一身劲装,全都手执长剑,俨然为几个侍卫。跟在这四个黑衣侍卫后面的,是四个衣着红纱、身材窈窕的青春少女,正抬着一顶云铜镶窗的素帷小轿。四个抬轿少女容貌虽然不尽相同,但都秀丽婀娜、眉目如画,个个称得上倾城绝色。
这一行人就是陈飞花先前听到的脚步声来源,若算四个侍卫和四个抬轿少女,已有八人。然而那四个青春少女虽抬着一顶软轿走得飞快,步法却很轻灵,脚步亦很柔软,所以陈飞花纵然耳力非凡,也以为只有五六个人。
轿子里传来婉转悠扬的琴音,韵律忽高忽低,忽急忽缓,时而如山泉般清澈,时而如波涛般汹涌。时而如白云般飘渺,时而如夜月般朦胧,琴音美妙动听。
这一行人步履匆匆地往晚枫湖畔赶去,显然是有急事。正在他们快速赶路之时,队伍前方的地面忽地轰然一声巨响,地面也跟着摇摇晃晃,接着骤然生开一道裂缝,只见一个神秘人如苍鹰般从地底飞掠而起,落定地面后,那条裂缝迅速合拢,转眼间恢复原状。
四个侍卫和四个抬轿少女齐地一惊,十六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地底来的怪人,他是个浓眉大眼,红面方脸的魁梧汉子。这怪人不偏不倚地站在队伍的正前方,拦截的意图非常明显。
“你是什么人,为何平白无故挡我们去路?”为首的一个侍卫横剑上前,大声问道。
那怪人没有理会他的问话,甚至瞧都没瞧他一眼,对着轿子遥遥说道:“蓉蓉,你还是听你姐姐、姐夫的话,乖乖回去吧。”
轿子里琴音忽止,仙乐声息,已传来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姐姐、姐夫身陷危境,我岂能袖手旁观?地灵神,你是我姐夫的朋友,不愿帮我们的忙也就罢了,何必不让我前去助阵?”
地灵神微微摇头,叹道:“我虽是你姐夫的朋友,却终究属于神族,不能背叛族人。蓉蓉,你前去助阵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平白无故添上一条性命。我实在不忍眼睁睁地见你去送死,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哦,”轿中人不以为然,声音也冰冷了三分:“以地灵神的意思,我们是必败无疑了?”
地灵神哈哈一笑,答道:“魔界分崩离析,一盘散沙。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人尽皆知,如何能与神界抗衡?何况赵三山只是魔界中小小一个山魔,举目无援,本欲以翡翠明灯结盟蝙蝠部落,然而计策最终落空。他想以一己之力对抗神族无异于以卵击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步他的后尘。”
轿中人一时无语,缓缓说道:“我姐夫纵然只是一个山魔,却怎能受你们神族肆意欺凌。哪怕没有那件事,我姐姐姐夫也会为魔界尊严而战的。此战多我一人,就多一份希望......”
地灵神苦笑一声,道:“如此看来,你既不愿听你姐姐、姐夫安排,也不肯听我劝告。今天除非从我身上碾过,否则我绝对不会让你过去。”
四个侍卫闻言皱眉,十分不悦。为首的那个挺剑说道:“怪人速速闪开。我们不管你是什么天灵神、地灵神,再敢挡我主人的道,莫怪铁剑无情。”
地灵神面不改色,不发一言。忽地向前轻轻一纵,四个侍卫只觉刹那间一阵眼花,如有一股暖流席卷四周,隐隐感到有人影在身旁疾闪而过,却什么也看不清。转瞬间微风飒然,地灵神已在原来的地方站定。
那四个侍卫情知不妙,手中早已空空,刚刚地灵神竟然在眨眼间同时袭他们四人,并且将他们手中的兵刃全部收走,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四个侍卫脸上全已变色。
只听地灵神冷冷说道:“凭你们四个无知小辈,也敢在地灵神面前卖弄本领。如果不是看在蓉蓉的面子上,我绝不会对你们这般客气。就让你们的兵刃代为受罚吧。”
话音刚落,地灵神便将四把闪着寒芒的剑高举过手,暗暗摧力,只见那四把剑在清晨的阳光下,如同四张薄纸,刹那间熔化成铁水,又化为一道炽热的白雾,袅袅升入空中。
那四个侍卫见得此情此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俱是面色苍白,就连他们身后的四个抬轿少女也全都花容失色。众人心想这四把宝剑都是由极北国千年寒铁所铸,坚硬无比,尚且被地灵神随手熔化,倘若换成他们血肉之躯,那真是不堪设想。
地灵神心中却满是不屑,这个让侍卫瞠目结舌的举动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以他的本领,莫说熔金化铁,就是将方圆十里变为一个熔炉,也是轻而易举。他存心想拦截这只队伍,这群人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地灵神和三山群魔首领赵三山是朋友。几个月前,赵三山因为一件偶然的事触怒神界雷神。雷神曾派多名战神围剿赵三山和三山群魔,原以为对付一个山魔,绰绰有余。哪知赵三山武法双修,神功盖世,竟以一己之力接连挫败几大战神,后来甚至独战雷神座下的四小雷神,击退他们的围攻。
这件事震惊神族,雷神自然不愿善罢甘休。赵三山知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是以求援魔界十四大望族,寄希望于魔界联合,共同作战,从而挽回魔界长期被神界统治和压制的尊严。然而正如地灵神所说的那样,魔界早已分崩离析,又有哪一方势力会管这闲事?赵三山无计可施,只得寻求传说中的翡翠明灯,与蝙蝠部落联盟,所以才有了之前盛情邀请李冰阳一事。可惜他还没等到明灯到手,雷神就已下了战书,约他某日正午于晚枫湖畔一决高低。而那一天,就是平淡无奇的今天。
雷神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登顶北极大陆,是最一等高手之一。赵三山即便对自己再有信心,也清楚若是雷神亲自出马,恐怕凶多吉少;而且三山群魔举目无援,势单力薄,以一己之力对抗神族,胜利实属渺茫。赵三山为了魔界的尊严,也为了趁早与此事做个了断,决定慨然赴约。他决意单独赴约,不让任何人陪同,令其他人陷入危险。于是请到朋友地灵神,希望他能守住自己的亲人、朋友。
然而他的结发妻子杨慕慕与他一往情深,如何能置其死生于不顾,就这样抛下他不管?杨蓉蓉见姐姐、姐夫俱已赴约,自然也要前往。
地灵神爱慕杨蓉蓉,这是三山群魔都清楚的。他一定不会让杨蓉蓉赴险,这一切完全符合赵三山的预期。
“蓉蓉,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地灵神毅然说道:“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从这里过去。”
“倘若我一定要过去呢?”
“我早已言明,除非从我身上碾过,否则休想。”
这一行人无一是地灵神对手。轿中久久无言,似乎在沉思对策。
“哈哈哈哈,”正在这时,远处悠然传来一阵大笑声,一声响过一声。众人觉得第一声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最后一声却仿佛已在身边那样清晰可闻。
只见一个一袭白衣、面若冠玉的少年骑着一头斑斓猛虎,朝着这只队伍奔来。那猛虎双眼炯炯有神,身躯庞大,却像长着一双翅膀,四足如飞,飘逸灵动,转眼间就奔到轿子前。冠玉少年打了一个口哨示意,猛虎便听话地停住,伏下身来,对那冠玉少年真如一只忠犬对主人一般,非常温顺。
那少年不仅面容俊逸,而且身材修长,一袭白衣,衣袂迎风而舞,飘飘然如谪仙般下了坐骑。他对着轿中柔声说道:“蓉蓉,是我。”短短四字,言语神态显得十分亲近,像是夫妻照面。轿中的杨蓉蓉却只应了一个字:“哦。”此外再无只言片语,与少年亲切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年碰了一枚钉子,并无半点愠意。向杨蓉蓉打过招呼以后,他转身朝着地灵神冷冷笑道:“我道是谁敢拦蓉蓉的轿子,还出言不逊。原来是堂堂神族地灵神阁下。你不助蓉蓉一臂之力,却半途挡她的道,是何道理?”
地灵神对此人似乎很不喜欢,在他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冷眼瞥着他,眉头微皱。此刻听得这人嘲讽,反唇相讥道:“我道是谁在蓉蓉身前,自作多情故显亲昵,原来是堂堂魔界鳄鱼族族长的长子楚沉渊楚公子。你不顾及蓉蓉安危,却没头没脑指责我不给放行。这又是何道理?”
鳄鱼族公子楚沉渊本性子直率,听得地灵神这番讥讽,心中恼怒万分,然而论理终究是他嘲讽地灵神在先,对方不过是以牙还牙,何况他的心上人就在身旁轿中,哪能当场发作?只得强咽不快,冷笑一声道:“地灵神有这功夫和本领拦驾此地,为何不能与蓉蓉并肩联手,共拒强敌,也好解三山群魔燃眉之急?依我看,你不过是一个懦夫而已。不如闪开身子,让我与蓉蓉姑娘携手赴战。同心共意,同生共死。”
“你想死我才不拦你,蓉蓉却不行。”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上相互质问,实际上都是在心上人前争风出头。那四个抬轿的婀娜少女忍俊不禁,微微发笑。轿中的杨蓉蓉却始终没有下轿,对外面的情景不管不顾,似乎仍然在思索对策。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一个少年向这边跑来,他衣着朴实无华,五官清秀中带着一份坚毅。他奔跑的步子越来越缓,显然已十分劳累,却一步也没有停歇。这少年正是为陈飞花所救,此刻正跑来求援的李冰阳。
“救命,救命......”,李冰阳跑到一行人面前,气喘吁吁,他顾及陈飞花的安危,口中不断重复两个字:“救命。”
端坐轿中沉默良久的杨蓉蓉,听到这声音,忽然拨开轿帘,喜声说道:“李公子,是你?”
她缓缓走下轿来。
抬轿的四个红纱少女,身材婀娜,眉目如画,个个都算得上天香国色,容华绝世。然而在杨蓉蓉身旁,她们骤然间失了颜色。那是怎样的一个绝美少女。她面容温和,眉目含笑,如墨黛眉下是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面容犹如仙女般清丽脱俗,白衣素纱,在抬轿的四个红衣少女当中,显得十分独特。
杨蓉蓉缓缓走到李冰阳面前,见对方一脸诧异,问道:“你不认识我?”
她心中忽已明白:“也对,李公子哪里会认得我。当初他在明城救下的可是一只小狐狸呢。”
李冰**本不懂这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眼前的绝美少女是谁,只觉缕缕兰花般的幽香,沁人心脾。此刻他关心陈飞花的安危,竟情不自禁地握起杨蓉蓉的手,焦急地说道:“这位姑娘,能否救救我的朋友?”
杨蓉蓉怔了怔,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一双柔软的手,已被对方紧紧握住。
这一幕让地灵神、楚沉渊,四大侍卫和四个抬轿少女整整十个人全都大惊失色。尤其是地灵神和楚沉渊,他们先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杨蓉蓉始终端坐轿中,没有离轿半步,而一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竟然使得她走下轿来,言行举止还如此亲近,这让他们两怎能不恼?
“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救什么命?”地灵神急于分开李冰阳和杨蓉蓉,抬手就给了他一掌,毫不迟疑。这一掌顾及李冰阳的性命,只微微用了些许力道,李冰阳顿觉一股炽热的暖流袭遍全身,同时被地灵神的掌力震得接连退开十几步,才缓缓稳住身子,险些跌倒。
楚沉渊说道:“地灵神,你冲着一个平凡少年动手,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他口中指责地灵神,用意却并非如此。李冰阳明明已经稳住身形,楚沉渊仍然一声高喊:“小兄弟,我来扶你。”话音刚落,人已轻灵纵至李冰阳身边,抬手扶住李冰阳手臂。李冰阳全身暖流刚刚缓和,刹那间又觉整个人如坠冰窖,寒冷刺骨。
“地灵神,楚沉渊,你们两个在做些什么?”
杨蓉蓉花容着霜,芳足微点,顷刻间纵落在李冰阳身边,拨开楚沉渊的手。
李冰阳如释重负,定了定神,仍然焦急地说道:“各位朋友,能否救救我朋友的命。”
地灵神和楚沉渊同时冷哼一声,异口同声道:“谁是你的朋友?”
杨蓉蓉一双秋波凝视着李冰阳,说道:“是啊,谁是你的朋友?我们应该怎么去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