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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幽岭初晴

夜空的星星渐渐暗淡,黎明的晨光悄悄明朗。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上,李冰阳身着一件粗布衣裳,卓然静立,向远处徐徐展望。

油菜花的花期大多在早春,此时已是山川寂寥的初秋,这个寂静无人的幽幽山岭里却盛开着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仿若一个世外桃源。李冰阳望着前行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山川河谷与油菜花田,这番风景装点着这片天地,似乎能一直延续到世界的尽头。

李冰阳转身往来处望了一眼,入眼的风致与去处并无什么不同,在这方天地里没有数不清的方向,甚至连东西南北也没有。

李冰阳看不见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孤独感霎眼间占据了他的心灵。

他刚刚告别未婚妻,辞家远行,到如今不过两天,仅仅这两日光景,已使他感觉离开故乡和亲人好久好久。他第一次觉得时间竟有如此漫长。

此刻,静儿在明城,做着什么事,心情是怎样的呢?他不在的日子里,贪玩的妹妹该与谁结伴而游?李冰阳心中浮起一丝追怀往昔的思绪。可惜他已彻底地离开那个家,告别了过去,没有回头路,也不知何时方有归期。

李冰阳现在才想起,有很多话都没有亲口对静儿说过,虽然明知静儿不会听见,他仍然向来处大声呼喊:“静儿,我喜欢你。”

虚无缥缈的原野,寂无旁音,只有这声呼喊在清晨的凉风中,回音阵阵:

“静儿,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你......”

伴随着李冰阳的呼喊,四周忽而传来一段悠扬的歌声,歌声唱的是年轻的男女坠入爱河后的相思之情。旋律动听,既有明朗的少年哼唱,也有甜美的少女清吟,仿佛是一对情侣在深情对歌。

这歌声由远而近,缓缓清晰。不久李冰阳便看见了唱歌的人,果然不出他的意料,那是一对年纪不大的农家夫妇,看样子像是早起农忙后,在黎明的曙光中相伴归家。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年少的农夫显然听见了李冰阳刚才的呼喊,笑道:“朋友此行是去见心上的她吗?”

朝阳初升,映照着年少的农夫温和的面容。李冰阳答道:“不是,两天前我刚刚离开家乡,今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农夫的妻子露齿一笑,白净的牙齿犹如霜雪般好看,她问道:“少年郎此行不是为了见她,又是为了什么呢?天底下难道还有什么事,比陪伴在她的身边还要重要么?”

少年农夫微一沉吟,也问道:“是啊,朋友一个人出现在这处荒野,是想去哪儿呢?”

李冰阳说道:“两位不问,我也是想说的。这原野寂无人影,我本想找个人问问路,却久久不能得愿。不知两位能否告知花神宫往哪边走?”

来到这处原野前,李冰阳曾细细问过去花神宫的路,然而他未曾想到这里山路曲折,小径众多,而且空旷静谧,四野差不多都是一般景致。不知不觉中已迷失了去路的方向。

年少的农夫往某个方向遥遥一指:“喏,往那边走,没多久就能到一个叫晚枫湖的湖边,湖畔有一个小小的渡口,过了湖便能到花神宫了。”

李冰阳拱手道:“多谢朋友相告,我非常感激。”

李冰阳心里有一个想法:“如合常理,那个渡口周围应该有一处市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原野中其实已转了将有一日,水米未进。自幼及长,他第一次感觉到饥饿与口渴的滋味,这滋味原来是这般难受。

他正将迈开步子,年少的农夫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咧嘴一笑:“朋友何须着急赶路。你孤身远行那么久,不如停下来歇歇呢?”

李冰阳不禁有些尴尬,心想:“我与这对善良的夫妻素昧平生,不过在这原野中偶遇,他们让我歇歇,是要留我作客,款待我吗?那我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农夫的妻子说道:“少年郎,我们的家就在晚枫湖畔,你既然要去那儿,不妨在我们家里作客歇脚,

李冰阳点了点头,说道:“好极,好极。”他一边答应着,一边隔着衣裳触了触衣袋里藏着的十枚金珠,那是周静儿替他向玉莎公主要来的,无疑是一笔巨款。他心里想道:“这对夫妻如此善良,他们的热情款待,我一定报答。”

李冰阳跟着这对夫妻,走过曲曲折折的山路,饶过蜿蜿蜒蜒的河流,初升的太阳慢慢升高,他们走出了原野,来到一处平坡。出乎李冰阳意料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市集,只有一座小木屋,屋的不远处有一个烟云缥缈,水雾氤氲的湖泊,在朝阳的映照下,湖水波光粼粼。这个湖非常的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年少的农夫指着湖水说道:“那个很大的湖泊就是晚枫湖,湖的另一畔就是花神宫。”

李冰阳点点头,跟着他们走到小木屋前,屋前是一个四方院落,院落中散落着几张桌椅。农夫的妻子笑道:“阿哥,你和这少年郎稍等片刻,我去做早饭。”

年少的农夫“嗯”了一声,向李冰阳说道:“朋友请坐。”

李冰阳和他一齐落座,只见这个院子十分简洁,除了几张桌椅,并无多少杂物。他们落座的桌子上,放着一坛水酒,和几个锡制酒杯。

那农夫微微一笑,倒酒入杯,轻轻泯了一口酒,神情很是享受。接着,他将酒一饮而尽,眉宇神态,已有些许醉意。李冰阳有些疑惑,这一杯薄酒也能喝醉吗?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或许是一种陶醉,总之这个农夫,应该是个爱酒之人。

良久良久,他才从醉意中舒醒,叹道:“好酒,好酒。”他看了一眼李冰阳,问道:“朋友也要品尝品尝吗?”

厨房里传来他妻子的笑声:“阿哥,喝酒有什么好?不是谁都与你一般嗜酒如痴的。”

李冰阳神思起伏,不禁想起很多事情。他从小到大几乎都在明城长大,和自己的妹妹形影不离,如今孤独远行,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事。虽然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从无后悔。但第一次置身在这样的境遇中,未婚妻不得见,亲密的妹妹不得见,所谓的哥哥李冷风做出那等事情,已不再为亲,还有从来没见过的爹娘,哪怕很少去想这些念头,每当想起时,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伤心的。

酒真的是一样解忧良方吗?李冰阳并不知道答案,但倘若是,能得片刻畅意舒怀也好。

如此一想,李冰阳便向那农夫说道:“感谢大哥赐酒。”

那农夫忽而叹道:“大哥?你这朝阳般的年龄,叫我大哥,倒显得我太年轻了。韶华易逝,我早已不是如你这样的少年了…….”

李冰阳闻言一怔,不知他为何会有这般感慨,眼前这名农夫,无论面容、神情,都完全是少年模样。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农夫的妻子从厨房中走出,将几碗米粥端到桌上。她听见农夫这番话,柔声道:“阿哥,你在我心中依然是十八岁的年纪,你还是那个年轻壮硕的小伙。”

“是吗?”少年般模样的农夫为李冰阳缓缓倒上清冽的水酒,说道:“往事难追,不提也罢。听朋友的口音,像是远道而来的外地人,请尝尝拙荆做的米粥和这里的美酒。”

李冰阳笑了笑,对这好客的夫妻充满感激,他端起锡制酒杯,方欲一饮而尽。杯至唇边时,变数忽生。一个人影一闪而来,飘逸如风,迅疾如电,二话不说,将李冰阳手中的酒杯劈手夺过,接着把满杯水酒洒落在地。

李冰阳大感意外,抬眼一瞧,来人正是两天前在玉莎两枚淬毒中救下他的光明神教回鹭分坛坛主陈飞花,陈飞花双目失明,一双眼睛深陷,看起来很是吓人。李冰阳不知他为什么劈手来夺酒杯,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奇上加奇,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只听陈飞花冷笑一声,问道:“酒是穿肠毒药,你不知道吗?”

李冰阳不知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心中更贴一份疑虑,他答想:“穿肠毒药也好,解忧良方也好,都是不同人的理解罢了。”

陈飞花沉声说道:“是吗?你若是将这杯毒药喝下去,此刻已经是一具死尸。”

这句话恐怖至极,李冰阳虽不知说的是真是假,闻言也倒吸一口凉气。却见那少年模样的农夫说道:“阁下不请自来,登堂入屋,说的话未免也太难听了吧?”

陈飞花冷哼一声:“少废话,现出本相来吧。”

那农夫哈哈大笑,笑声未了,只见他眼睛里的瞳孔忽然变得十分深邃,面容也变得十分苍白,满口冷森森的白牙,在笑声中显得极为诡异。他的妻子,同样发生着这可怕的变化。这两人转瞬间便化成两条厉鬼。

陈飞花说的不错,无论是女鬼端出的白粥,还是农夫模样的野鬼倒下的水酒,都是剧毒无比,只要李冰阳服下,必定当场惨死,绝无活路。

森森鬼气弥漫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李冰阳寒气顿生,惊惧之情溢于神色。陈飞花的表情却平静如水。

那农夫模样的野鬼幽幽说道:“我等刚要得手,就被你一语划破。阁下眼力非凡,能否告知名号?”

陈飞花凛然说道:“我乃光明神教回鹭分坛教主陈飞花,向来嫉恶如仇,无论凶徒厉鬼,只要碰上我,唯有魂飞魄散,你们纵然知道我名号只怕也没机会报复了。”

农夫模样的野怪问道:“你就那么有信心,倘若落败的是你呢?”

陈飞花呵呵一笑,说道:“你们竭尽心计使这少年放松戒备,喝下你们的毒药。说明你们修行低微,倘若是千年厉鬼摄人灵明,根本无须如此费力。”

陈飞花这么一说,李冰阳顿时想起结义大哥丁阿羽同他说过的丁阿翠的故事,昔年丁阿翠从一个千年厉鬼魔爪中救下花神宫四大花妖时,只一剑就将那千年厉鬼的魂魄斩为两段。如此看来,千年厉鬼的确可以直接摄取人甚至妖魔的灵明,根本无须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修为着实恐怖。而丁阿翠能将如此恐怖的千年厉鬼一剑斩为两截,看来她不仅剑快如电,而且剑中蕴藏的无边威力,也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

如此一想,李冰阳对丁阿翠更为钦佩。

然而眼前并没有丁阿翠,站在两只厉鬼面前的,只有他和陈飞花。

那女鬼咯咯笑道:“陈教主不仅眼力非凡,而且心思也是缜密。不错,我和阿哥都没有千年的修行。但是你等凡人,生命也不过百年。与我们交手,只怕胜多败少吧?”

陈飞花双手一扬,两道紫气如同锋利的暗器,一左一右射向这两条厉鬼。两鬼齐地一避,堪堪躲过陈飞花这突然一击。只听女鬼厉叱一声,翻起一掌向陈飞花径直打来。她的五指长如五把尖刀,每一指的颜色都各有不同,五色斑斓。

陈飞花不避反迎,提聚灵气一掌击出。女鬼寒气森森的斑斓鬼爪与陈飞花的手掌相触,当即如寒冰坠入沸水,她一声低喝,眨眼间慌忙连退五步,又闪身变幻了无数方法,试图避免陈飞花这一掌。然而陈飞花一掌已出,掌力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如阳光照耀黑暗,如清风拂过荒野,根本无处可藏。

那女鬼本就是一个鬼魅,身法之快,难以捉摸。只是她非但力道敌不过陈飞花,凭鬼魅身法同样逃不开他如影随形的掌力。

这一掌几乎倾尽了陈飞花大半的灵气,他纵然很有自信,也明白以一敌二,兼顾两敌,一旦落入久战,情形非常不妙,而将两条厉鬼逐一击破,就比以一敌二容易得多。于是只一出手,就毫无保留地倾尽大半气力,与女鬼正面相对,追求一击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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