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安谷之前的最后一夜,趁着白若溪和白若竹在大殿议事,白若梨偷偷去拜会了四嫂公仪绿娆。
公仪绿娆穿着白色中衣,正半靠在贵妃榻上,绣一条红色的小儿肚兜,金色的麒麟图样被她绣成了《山海经》上都没有的怪物。她的十根手指都缠了沾满斑斑血迹的白布,脸上却是少有的宁静祥和。
白若梨跟着公仪绿娆的陪嫁丫鬟一走进门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散发着母性光辉、看似温柔的她。
显然,白若梨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四嫂,公仪绿娆也未必待见这位只有几面之缘的小姑子。
听到了脚步声,公仪绿娆抬头去看,手中的绣花针再次扎到了手指,疼的她“哎呀”了一声。
于是,她脸上的温和一下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的平静。
白若梨上前一步,行礼,“四嫂。”
公仪绿娆往旁边挪了挪,堪堪避开了她的礼,“七妹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
“夜深了,明日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七妹若是无事,还是早些休息吧!”
白若梨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四嫂会如此直接地下逐客令。
公仪绿娆“扑哧”一声笑了,“七妹莫不是当真了吧?”明明她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不耐烦和森冷寒意。
白若梨无言以对。人家是不是真的不欢迎自己,她又不傻,看得出来。
公仪绿娆又说,“七妹可是大人物,我哪里敢如此说你啊!”
若说方才还是有那么点客套在的,这会就是连敷衍都省了。如此阴阳怪气的,傻子都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了。
白若梨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算什么大人物啊?四嫂可真会说笑。更何况,一家人之间,说什么敢不敢的?长嫂如母,我听四嫂的教导,这不是应该的嘛!”
她是很有侵略性的艳丽长相,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却大多数都是温婉的。她的笑,总是能够柔和了她的眉眼,让她看上去温和无害。
可,公仪绿娆是不相信这一点的。那日在明镜台发生的事,她虽没有亲临,却也是听到了消息的。她可不相信,一个能够执掌魔族的女人是温和无害的。
她出身于姑苏城公仪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内部盘根错节,旁系众多,核心的弟子却只有几个名额,竞争力可想而知。她同辈中天才辈出,可每年夭折的天才更多,能活到现在的除了她只有两人。故而,若是只把她当作任性刁蛮的大小姐,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她挥手遣散了身边的人,整个房间只剩下她和白若梨两个人。
一室寂静,只有爆焾声依旧。
良久,公仪绿娆突然开口说道,“七妹深夜造访,背着所有人,不会只是为了和我大眼瞪小眼吧?”
“四嫂明鉴。”白若梨如此说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安歌。”
“果然。”公仪绿娆了然,将肚兜往床边凳上一推。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希望四嫂不要告诉他人,连四哥也不行。”
“哦?这么严重?你且说说看!”
公仪绿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决定要不要遵守。
白若梨也不恼,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眼前的人最后一定会答应。
白若梨也不坐下,就站在那说道,“梦魂树上,这次只结了一颗梦魂果。”
“一颗就一颗,关我什么……”公仪绿娆语气平淡,满不在乎的样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等等,你说什么?只有一颗梦魂果?!”
白若梨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你们白家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打算拖了我公仪家下水?”公仪绿娆有些生气,直觉自己被白家人骗了。
白若梨苦笑,“若是早就知道,我又何苦遮掩过去。”
“许是你们打算瞒着我们公仪家!”
“四嫂,若是真的要瞒着你,今夜我就不会来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四嫂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所做的,无非是为了保护安歌罢了。”
“安歌?他哪里需要你如此遮掩的保护?他是你们白家唯一的希望,你们总会有更好的办法!”
“大户人家,最忌讳的,就是成为别人的希望。”
“只要他能够平安成长,未来等着他的,是长安谷白家的尊主之位,何等快活!既然如此,苦点累点又能怎样?”
“四哥如今也是这样的位置,四嫂觉得他可快活?何况,你也说了,只要安歌平安成长,可他若是不能平安长大呢?”
“什么意思?”
“想必,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不用我多说了吧?”
“只有他一个,大家都会宝贝着,谁会害他?”
“总有那么些人,不大希望长安谷好。我们白家绝了,他们才会开心。”
“那你尽可以让你四哥抽调人保护他!”
“白雪清洁,却最是藏污纳垢。这话,我原是不信的,现在我信了。四嫂觉得,现在的长安谷还是铁板一块吗?”
“你想让我公仪家暗中保护他?”
“没错。”
“纵然我想答应,但父亲也不会同意!”
“四嫂觉得,公仪家主会不会愿意保护一个未来一定执掌长安谷的外孙呢?”
“我不说他是唯一,父亲不会愿意;我若是说了,整个公仪家都会知道!”
“若是四嫂告诉公仪家主,安歌有一位愿意倾尽魔族之力扶他登上白家尊主之位的姑母,旁的是不是就不用说了?”
“白若梨!你……”
“四嫂,我只是希望白家不至于真的断了血脉。”
“我记得,夫君说过,你有个儿子!”
“阿夜是捡来的。”
“七妹,我信你!”公仪绿娆这才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