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仿若束手就擒的非衣,欧冶却没有采取什么别的行动,他毫不介怀的坐在柴房的柴禾上,自顾自的说起了话,比如非衣在扮演陪酒女的时候露出了哪些破绽。诸如手掌上的茧、冷淡的面容,除了欧冶之外就不再接客什么的。
说到后来,本不想搭理他的非衣也难以在维持着冷漠的表情,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那些都是可以解释的。”
欧冶不以为忤的回应道:“但是你没有解释。正因为你不解释,这些不寻常的地方综合起来,就成了让我怀疑的方向。要知道啊,我被临梦阁追了很久了。”他耸了耸肩,接着说道:“只是我有三个地方不太清楚,就是不知道小姑娘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了。“
非衣哼了一下,回应道:“你那么厉害,我们组织里那么多人栽在你手里,莫非你对每个杀手都这么嘘寒问暖的吗?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跑不了,你想杀便杀,想问那就只能看我自己的意愿了。“
“哎呀,我得纠正一下你的错误,”欧冶挠了挠鼻尖,但是他的眼神却在此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昭示着他的力量,“我并不是那么好心的一个人,正相反,我对想要我性命的人往往都果决,我不喜欢杀人,但也不代表我就会很好说话。只不过你有点特殊,所以我还是打算问问你,也算是对我自己的一个交代。“
欧冶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向非衣问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她没有在酒里下毒。
就如同**是一种老套的暗杀方式一样,下毒也是另外一种老套的方式。只是老套并不意味着过时,因为老套就意味着成功的次数很多,被很多人使用。
“当然是害怕你发现,毒这种东西只能用一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采用这种行动的。“非衣淡淡的说道。但欧冶却死死的盯着非衣,缓缓的说:”我要听的是你的心里话。而不是敷衍的回答。“
非衣一愣,欧冶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犀利的目光竟似一柄出鞘的剑,直至她的内心,让她心神一阵震动。然后她好像忘记了一切,只有心神、识海的存在,好似回到了婴孩,没有身边的对错生死。
一阵恍惚,非衣不自觉的说道:“我更想用我的剑来杀掉你,相比于毒,我更相信我的剑,也不屑于用毒来辅佐我的任务。“
欧冶点了点头,严肃的面容化开,又重新回到平时温和的模样。
“真不好意思,虽然暗示术这种能力通常都是用来让我的客户和我的孩子沟通的,但偶尔它也能在别的方面派上用场,比如逼供。不是吗?“
非衣这才意识到,刚才欧冶如剑般的眼神竟然是一种暗示他人的能力。她轻咬贝齿,没有做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欧冶问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非衣在这半个月内会每日保养欧冶的那柄剑。
非衣的回答很简单。
“这柄剑,我很喜欢。“
只不过在看了看欧冶之后,非衣又加了一句。
“可惜它不是我的。“
“为什么呢?我从没有将这柄破剑拔出来过,你怎么会看上这柄剑呢?我不记得我弄的剑鞘有多好看啊。”欧冶依然微笑着,还自得的说道:“不会是因为我的大铸剑师的名气吧?这把剑可不一定是我铸的呢。”
非衣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的名气,我看到这柄剑的第一眼,就觉得它一定将会是一柄绝世名剑,只不过不会属于我罢了。”
哪知非衣说完之后,欧冶竟然大笑了起来,甚至笑的趴在地上一个劲的以手捶地,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看着突然变得不正常的大铸剑师,非衣皱了皱眉却没有打扰欧冶的大笑。
欧冶笑了一会,慢慢恢复了常态,他整了整因为捧腹而导致褶皱的长衫。看着非衣,又看了看非衣手中的剑,点了点头。
“这柄剑,以后属于你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使非衣冷静的大脑都恍如空白了一般。仿佛为了专门确认给她听一般,欧冶又将他刚说的话重复了一边。
“这柄剑,以后属于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剑,也喜欢这柄剑。你信任自己的剑胜过信任杀手的最佳伴侣,而在这半个月内,你每日都在保养这柄剑,哪怕它并不属于你。“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如果告诉世人,大铸剑师欧冶要将自己的佩剑赠于爱剑之人,相信数不清的剑客都会将他们的爱剑之情表达出来让你看到。“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爱剑只能证明你具备让我赠剑的一个基础。至于另一个原因嘛。是因为在你见到我这柄剑的第一眼时,他在同时也喜欢上你了。在我看来,每一柄剑都是一个孩子,一个生命。如果有一天我要把剑送出去,那我肯定要选择一个他喜欢的人来作为他的主人。这也是我身为他们父亲的一个职责。“欧冶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嬉笑的表情,他一脸的认真,诚恳,以及慈祥。如果不是他后面说的一番话,非衣一定会感激涕零。
“我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他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没胸没屁股的小丫头。“
欧冶没有再向非衣问什么,他只是认真的嘱托非衣,他赠予她的那柄剑,是一把经受天地之气洗礼的剑,已经有了自己的灵识,当非衣与这柄剑日渐熟悉后,这柄剑将会与非衣心灵相通。因为非衣是爱剑之人,这柄剑也心属非衣,达成心灵相通也并非难事。但是,一定要尽量避免展露出这点,因为越是能与他人心灵相通的剑,也越是能被他人感觉到,言外之意就是将成为他人觊觎之物。
嘱托的最后,欧冶仔细的看了看非衣,说道:“身为一个爱剑之人,无缘由的杀戮是不可取的,临梦阁虽评价百般,但始终无法摆脱其杀手组织的根本。剑为君子,虽因杀戮而生,根本却是为守护而存在。希望我的孩子不会被我所托非人。“
自从欧冶开始向非衣嘱托,非衣便没有插嘴一句,此时见欧冶嘱托结束,非衣犹豫了一下,也道出了自己的苦衷。
她并不喜欢临梦阁。只是她的师傅是临梦阁的客卿,也同时是临梦阁回梦的总领。当年她在流落街头的时候,也是她的师傅将她从那个充斥她阴暗回忆的小镇带离的,师傅是她的光明,她想为她的师傅做事,成为师傅的助力,所以虽然师傅反对,但她还是选择加入了临梦阁。
可她讨厌那些临梦阁的中下级杀手看她的眼神,也讨厌临梦阁以任务而夺取人命的做法,毕竟并不是每个任务目标都是该死的。但是作为临梦阁的下属,是没有自由的。每三个月一次的任务评定不仅仅是考核下属的能力,更是确定下属的忠心。临梦阁对外人只是以杀为目的,但是对内部成员……有不忠心表现的,有叛离表现的人,只有一个结果,废去双手,割去舌头,刺瞎双目,让其在无法透露临梦阁一切的同时,生不如死。唯一在临梦阁不会被考核的,只有被冠以“回梦”称号的临梦阁最高级杀手。
为了不让她的师傅为难,唯有尽快成为回梦。可是她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从十二岁开始执行任务,她已经杀了十一个人。每逢夜色降临,她总会在梦里被那些亡灵纠缠,但天明时分,她却又要去踏上夺走他人性命的路。于是她只能凝固自己的表情,建立出一个冷漠的外壳,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活下去,不让自己迷失方向。
说到这里,非衣突然感觉到手中的剑在微微的颤动。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手里的剑。欧冶却温和的笑道。他告诉非衣,那柄剑是在传递给她一个信息。那个信息只有一个简单的意思。
以后我会保护你。
欧冶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个酒杯,酒壶。对非衣说道:“我要走了,你也杀不了我,按说我的剑不该无偿给你,就让你为我斟一杯酒吧。“
非衣依言托起酒壶准备斟酒。欧冶却阻止道:“这一次,不要露出那种冷漠的假笑了。你我也算有缘。我也希望我所铸的剑能给你带来一个让你幸福的未来。“
非衣听罢,露出一个浅笑。淡淡的,却没有一丝做作,以及拒人千里的冷漠。就仿佛邻家少女一般。
欧冶微微颔首:“相信这次的酒应该会比前几次你斟的好喝许多。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问你。非衣,是你的真名吗?“
“欧冶先生,小女子在此事上并没有撒谎,非衣乃是小女子本名。只是非衣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欧冶先生。“
“你叫我赫连吧。欧冶只是一个代号,那是我所属的铸剑门派之长所用之名,若是他日我百年后,自会有下一个人被称为欧冶。“
“好的,赫连先生,我想请问,他叫什么名字?”
欧冶温和的笑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去,一句话却缓缓传入非衣耳中:“此剑名唤大夏龙雀,望非衣莫要忘记剑之根本,并非杀戮,而是守护。”
非衣向欧冶离去的方向微微躬身,然后缓缓抚摸手中的剑。
“大夏龙雀吗?很好听的名字呢。”
感受着大夏龙雀微微的颤动,非衣淡淡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