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风眠一愣,见那小孩生得颇为可爱,去而复返的行为又俨然像是在跟她们开玩笑,心中顿生好感,气肯定是生不成了,只佯怒道:“你这小孩,速把钱袋还来!”
那孩子依旧把大部分身子藏在巷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道:“你们追到我,我就把钱袋还你们。”
水风眠道:“好啊,那你别跑。”说罢就要去追,却被身后的云初黛拉住。云初黛注意到周围几个商贩,自她们钱袋被抢,就再没了方才叫卖的热情,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似乎很忌惮那个孩子。加上这地方她们也不熟,且不论追过去会不会遇到危险,光是被那孩子引着跑远了,都不知能否找到回来的路。
那孩子见水风眠要追他,本一闪身钻回了巷子,但等了会发现似乎并无追兵,又将脑袋探了出来,一手拎着钱袋晃了晃,道:“不要了么?”
云初黛瞥了钱袋一眼,道:“不要了。”说罢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水风眠转头就走,水风眠愣愣道:“真的不要啦?”
云初黛一点头:“嗯,不要了。”
那孩子见二人要走,无害的小绵羊也不装了,飞也似的冲到她们面前,拦住二人去路。待二人被他截停,他嘴巴一撇,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两位小姐姐,你们别走啊,你们帮帮我好不好?”
二人这才看清那孩子的全貌。只见他约摸跟蚩苑一般年纪,个头较蚩苑略矮一些,身子单薄得很,穿着破烂的衣服,搭配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及故意挤成八字的眉毛,教人颇生怜爱。
云初黛皱眉道:“钱袋不是给你了么?”
那孩子在二人分毫不差的脸上来回看了两眼,便知水风眠定要好说话些,他微收下颔,高高举起钱袋,一把送到水风眠的手上:“这个还你们。我不是想要钱袋,我是想让你们追过来。”
水风眠接过钱袋,好奇道:“为什么呀?”
孩子抿着的嘴巴抖了抖,眼眶便湿了:“我是被人逼着偷钱袋的,我没爹没娘,净被欺负,他们逼我偷别人钱,偷来了算他们的,被抓到了就只有我挨打。”他越说越难过,揪住脏兮兮的袖口就去擦眼睛,胳膊上乌青的伤痕在破烂的衣服下若隐若现。
水风眠连忙蹲下,顾不上收起钱袋,只随意搁在腿上,掏出干净的帕子给他擦眼泪,口中说道:“别哭了别哭了,你看你小手这么脏,别用来揉眼睛。”
孩子缓了缓,左右看了看街道上埋头装瞎的摊贩及路人,道:“这镇上的人都不愿意管我,由着我被人欺负,我看你们面生,定不似这镇里人那般冷的心肠,我想引你们到那些欺负我的坏人那,你们看到我被坏人欺负,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水风眠听罢,心中颇为同情,她回头看了云初黛一眼,但见云初黛一脸不为所动,也知道这事她们管不了,只得叹了口气,对那孩子说道:“我也想帮你,可是我们两个弱女子,也帮不了你什么呀。”
那孩子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小嘴一抖,哇哇又哭出声来:“连你们都不帮我,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水风眠怕他用脏手揉眼睛,一边手忙脚乱的给他抹眼泪,一边哄道:“别哭别哭,你叫什么名字呀,还有什么亲人在吗?对了你为什么不去报官,难道官老爷也不管你么?”
孩子抽着气,肩膀一颠一颠的,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我跑到衙门前面……官差就把我轰走了……叫我上别处要饭去……根本……根本不听我说。”
水风眠见那孩子哭得辛苦,心都揪了起来,喃喃道:“真可怜。”她回过头来,对着云初黛也作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求道:“初黛,我们帮帮他吧。”
云初黛居高临下的望着两人磨叽了半天,早已不耐烦,只待他们磨叽完了就立马跟水风眠走人,却不知为何水风眠突然就满脸委屈的望向自己,而那哭啼啼的小孩也随她一同望过来,委屈得更加纯粹。
“做什么?”云初黛皱眉问道。
水风眠道:“你看他多可怜,身上都是伤。”
云初黛冷冷的盯着那孩子,想从对方的脸上瞧出些什么来,但那孩子却只是哭,一脸无害,光是这样观察他,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妥来。“帮不了的。”云初黛其实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以那孩子的遭遇,她本应分外同情,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信不了那孩子,尤其是水风眠被对方三两句就说服了,她便莫名的更加不信。
水风眠知道云初黛今非昔比,自然绝非想强云初黛所难,但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宋元祈,心想这种小事宋元祈定能解决,只要云初黛点头让她把这孩子带回去便好。云初黛瞥见水风眠拉住那小孩的手,一副雀跃的样子,岂能不知她心思,这俨然是想把人往家里领了,斩钉截铁道:“不行。”
水风眠一愣,道:“什么不行?哦,我明白的,我们不行,但是宋元祈一定有办法。”她只当云初黛是不愿帮忙,却不知云初黛早洞穿了她的想法。
云初黛摇了摇头,道:“宋元祈在午睡,他醒来我们便要走了,切莫胡乱耽搁。”她见水风眠还要说些什么,轻声提点道:“温俊。”
水风眠愕然,明白了云初黛的意思。昨日温俊未能得手,指不定何时又会卷土重来,若只她一人便罢了,可万一因她瞎耽搁功夫而害了云初黛和宋元祈,那她可就万死莫辞了。那孩子见二人嘀咕了几句后,水风眠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便知对方恐怕有些难处,他抿着唇想了想,开口道:“姐姐,要不然你们陪我去报官吧,有你们在,我就不会被官老爷赶出来了,只要不被赶出来,你们就算帮了我了。”
水风眠一听,眼睛又亮了起来,她笑嘻嘻的对云初黛道:“初黛,咱们陪他去衙门吧,送他到衙门我们便走,耽误不了多久的。”那小孩也一个劲的点头,泪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期盼。
云初黛拗不过二人,呼出口气道:“可以,送他到衙门便走,不许……”还未待她警告完,水风眠连声道:“绝不瞎耽搁,送到了我们就走。”
搞定了云初黛,水风眠又精神起来,她拍了拍那孩子的脑袋,道:“带路吧。”那孩子颇为欢喜,夸张的一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和水风眠手拉着手便迈开了步子。
云初黛眉头一皱,发现绕来绕去竟还是要跟着那孩子,心中不免有所警觉,迟迟没有动身,直到二人路过方才那孩子藏身的巷子而不入,她才迟疑的远远跟上,只是眉间的疙瘩仍旧拧着,半点也未松开。
水风眠牵着那孩子,只觉那只手干巴巴的,一点肉都摸不见,心头涌上一阵心疼,怜惜道:“小朋友,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那孩子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脑袋,道:“是吗?嘿嘿,忘记说了,我叫顾屿。小姐姐,你怎么称呼呀?”
水风眠笑道:“我叫水风眠,她叫云初黛……”她一回头,发现云初黛离她二人甚远,连道:“初黛,你怎么站那么远呀?”云初黛没搭腔,依旧远远跟着,时不时观察着四周,一旦发现不妥,她会立刻叫住水风眠。
顾屿吐了吐舌头,偷偷拽了一下水风眠的手,轻声问道:“那个姐姐是不是很讨厌我呀?”
水风眠道:“不会啦,她就长那样。”
云初黛:“……”
三人两前一后的走了许久,云初黛观望了一路,倒是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这路似乎走得久了些,不免显得有些可疑了。她快步赶上了些,问道:“为何还没到?”
顾屿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悻悻道:“我是去抢人钱袋的嘛,哪能挨着衙门抢呀,当然能远就远了。”
水风眠怕云初黛不耐烦,问道:“那还有多久能到呀?”
顾屿小心翼翼道:“你们是不是赶时间呀?那我带你们走近道好啦,过了前面那个摊有条巷子,从那走能少绕半条街呢,就是有些脏乱,我怕你们不爱走。”
云初黛心头一跳,拉住水风眠脱口而出道:“不可。”
水风眠只当她爱洁,笑道:“既然穿过这条巷子便到了,那我带他过去好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顾屿欢呼了一声,雀跃道:“那快走吧风眠姐姐,等我见到了官老爷,那些坏人就再也不能欺负我了!”说罢一蹦一跳的就往前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云初黛见顾屿高兴得真心实意,不觉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抓住水风眠的手也不由松动了几分。
顾屿身形瘦小,跑起来跟只小猴子似的,三两步就到了巷子口,他转过身来,边喊着边往巷子里钻:“风眠姐姐你快点……”谁知他乐极生悲,话音还未落,脚下就是一滑,直挺挺摔了进去,只露出一双脚丫子。
水风眠见状又觉好笑,又觉心疼,哭笑不得的快步跟上,口中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云初黛下意识想抓住她,却是慢了一步,但她转念一想,顾屿这一路上都无异常,方才那一摔也蠢得可以,不像是什么坏人,再者,顾屿一开始进的那条巷子是由街道的右手边进的,这条巷子却是由街道的左手边进的,便稍稍放了心。她缓步跟上,眼见水风眠也进了巷子,顾屿的小脚丫跟着不见,水风眠轻声的宽慰随即响起,而顾屿许是没被人疼过,乍一被人温语关怀,竟是哇哇的哭了起来,看来是真的没什么问题。
正这样想着,水风眠的宽慰声与顾屿的哭声戛然而止,而让云初黛心头一凉的是,走过挡住巷子的那个摊位,先前那个卖伞的摊贩赫然出现在了她眼前,只是较之前变了方位——顾屿分明带着她们绕了一圈,竟是由街道的另一头重新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