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复又出发。莫长先受的是皮外伤,休息一晚已精神了许多,蚩苑则有些无精打采,脸色也不如往常那般红润。平日里她总活蹦乱跳,人来疯的劲衬托得诉宛如同一个文静大小姐,今次这一反常,便遭了诉宛的调笑,二人你来我往的拌着嘴,云初黛在一旁看着,无奈得直摇头。
车行半日,过了正午才到下一座镇子。马车停在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前,不一会便有小厮出来张罗。进了客栈才知,陆哲竟早已将客房订好,甚至连饭菜都已送进各自的房间,不可谓不妥当。
莫长先用了饭,又将伤口上的药换好,便往云初黛的房去了。云初黛是不用他守门的,但他也惯了在休憩前找一趟云初黛,听听有没有什么吩咐。这个习惯应是受了宋然忆的遗毒,毕竟自家世子对待云初黛都狗腿得不行,自己怎能甘于示弱?何况还有个万事皆安排得滴水不漏的陆哲在侧,莫长先每日不受几句云初黛的关照反倒会浑身难受。
照常,莫长先轻扣了门,表明身份,一般若是有事,诉宛会来开门,若无事么,隔着门云初黛便会将他打发了。很快房内传来脚步声,不过听起来并不是诉宛。果不其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蚩苑抱着一个大包裹站在门内,一双眼正睁得圆溜溜的望着他,嘴角微翘,含着丝腼腆的笑。
“这是?”莫长先惊诧于以蚩苑的性子竟也会露出如此转性的神情,那包裹便半分也未去注意。
蚩苑道:“长先哥哥,你忘了昨天答应我什么了吗?”
“给你买新衣服嘛,不过你这是……”莫长先这时才注意到蚩苑手中的包裹,这包裹他认得,是蚩苑用来装行李的。
诉宛在一旁说道:“莫统领,蚩苑昨日为了救你而受伤,你可得好好报答她。”
莫长先见蚩苑一个劲的点头,便知她心思,笑道:“你想出去玩?世子妃同意了吗?”
“同意的呀!”蚩苑脸上的腼腆之色果然未坚持多久,两句话的功夫便笑得奔放起来。
莫长先自是知道云初黛宠她,便只是象征性的望了过去,算作征询,待对方微微一点头,他转向蚩苑道:“好,走吧走吧,看你早上没睡醒似的,本想让你先睡了午觉的。”蚩苑欢呼一声就要往门外跑,莫长先急忙拉住她,指着她手中的包裹道:“上个街至于么?”
这时,云初黛忽然开了口:“泠山的桃子熟了。”
莫长先一愣,问道:“世子妃您想去泠山?”
云初黛摇了摇头,道:“你带蚩苑去。”
莫长先道:“就我们俩?世子妃您呢?”
云初黛白了莫长先一眼,道:“回南都。”
莫长先听罢,将蚩苑的包裹一把夺了过来,全然不顾后者一蹦一跳的抗议,道:“泠山的桃子跑不了,蚩苑若想去,得先等卑职将世子妃护送回南都才行。”
蚩苑一听便急了,但碍于身量,抢不回包裹,只得嘟着嘴眼巴巴的望着云初黛。诉宛帮腔道:“我们与祈安王一道回去,叶统领会保护我们的。”莫长先正要说话,诉宛又道,“叶统领的身手可比你强多了。”
莫长先被诉宛噎得说不出话,毕竟诉宛所言不虚,他无法反驳,但实力虽不济,他职责所在,说什么也不能应了云初黛的要求。于是任诉宛如何举例说明此行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他都咬紧牙关,半分也不退让,后来实在说她不过,干脆光摇头,不言语了。
最后诉宛也如蚩苑那般,向云初黛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云初黛叹了口气,道:“你们先出去,莫长先留下。”
蚩苑与诉宛乖乖出了门去,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莫长先的:“世子妃,小孩子不能这么宠着,真会宠坏的。”
蚩苑颇为不忿,问诉宛:“哪有!我变坏了吗?”
诉宛想起第一次见蚩苑时,她恐怖兮兮的对着自己的情形,难得没拌嘴,认真道:“没有,你现在比以前亲善多了。”蚩苑满意的点了点头,诉宛又道:“不过莫统领说的话也有道理啦,你想出去玩也不急于一时嘛,南都也有好玩的哦。”
蚩苑咕哝道:“回你们那个南都,长先哥哥要当差,就不能陪我玩了。”
诉宛得意道:“放心好了,那个小王爷很听小姐话的,只要小姐开口,他准放人。”
蚩苑勉强一笑,心中暗道:“可那就来不及了啊……”
二人百无聊赖的又等了一会,莫长先终于出来了。他将蚩苑的包裹丢还给她,什么话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蚩苑愕然的望着莫长先的背影,回头见云初黛也出了房门,急道:“师父师父……”
云初黛抚着她的头,淡淡一笑:“他回屋收拾东西,待会就带你走。”
蚩苑小心翼翼道:“他是不是很不愿意啊?刚才他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蚩苑虽如此发问,心中自是不信莫长先会不愿意、不高兴,熟料云初黛竟是点了点头,道:“他怕回去受主子责罚,怎能高兴得起来?所以你们务必玩得尽兴些,这样他回来就算被罚,好歹不亏。”
莫长先果然并不真气,火速收拾好了行李,便开开心心的带着蚩苑走了,一点没拖泥带水,诉宛愣愣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道:“真的只有他俩去玩啊?小姐,诉宛也好想去。”
云初黛道:“那你跟着去便是。”
诉宛连忙赔笑道:“诉宛开玩笑的啦,诉宛还要伺候小姐呢。”
云初黛道:“我有何好伺候的,你倒不如去伺候祈安王。”
“祈安王?”诉宛有些猜不透云初黛的心思,不知对方是否在说反话,惴惴不安道:“为什么啊?”
云初黛认真道:“陆哲是祈安王的人,你把祈安王伺候好了,他日我替你提亲,也不算唐突。”
诉宛臊了个大红脸,急道:“哪有……哪有女子向男子提亲的?不是,诉宛……诉宛才没有想嫁给陆哲呢,小姐你别乱讲啊!”说罢便捂着脸惊慌失措的跑回了自己房间。
云初黛颇感莫名其妙,心想难道自己又看错了?她摇摇头,也回了房。蚩苑走了,把随身的古琴留了下来。云初黛摩挲着那把琴,满脑子都是蚩苑笑得红扑扑的脸,其间夹杂着昨日蚩苑吐血不止的画面,云初黛的眉头越锁越深,心里也越发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门外是水风眠在唤她,她这才收回思绪,起身去开门。水风眠双眼通红,轻声问道:“走了?”
云初黛道:“走了。”
水风眠深吸了口气,言语间带着哽咽:“我管不了自己,没法来送她。”
云初黛握住她的手,道:“事已至此,不必难过,别教诉宛晓得了,到时与你一起哭。”
水风眠含泪答应了一声,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云初黛替她抹着泪,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一直与她说话,好分散她的注意力。二人聊了一阵,水风眠渐渐平复了下来,云初黛记得水风眠同金诺一样很喜欢逛街,便提议出门去散散心,水风眠自然知道云初黛心里也不好受,这且算是个好提议,立刻就答应了。
这会日头正盛,街上行人既不太多,也不很少,不过商贩却是整齐,见到行人便热情的吆喝。水风眠指着前方一个卖纸伞的摊位道:“咱们也买一把吧,这太阳怪晒人的。”
云初黛点了点头,掏出钱袋要给她,忽然一个半大的身影从她二人之间一撞而过,二人皆被撞得一个踉跄,待稳住身形,钱袋已然不见了。二人面面相觑,都是哭笑不得,平日里钱袋自是莫长先管的,没想到莫长先才刚走,钱袋就被人抢了。
那卖纸伞的老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在听见水风眠说要买伞时,就已张罗了几把伞给对方挑选,这突遭的变故不但让云初黛和水风眠措手不及,他举着伞也觉尴尬,但他反应极快,立刻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伞重新放好,便似方才什么也没见到一般,自然也没打算充当好心人,替二人追回钱袋。
那偷钱袋之人蹿得飞快,泥鳅似的拐进前方一条巷子,只隐约教人看出是个半大的孩子,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棕色衣服,是男是女却是没看清。
云初黛皱眉望了一眼那孩子消失的巷口便收回视线,直直盯着方才拿钱袋的手,脸色不太好看。水风眠知道她心情不好,连忙宽慰道:“算了吧,别生气,就是个钱袋嘛。”
云初黛自然不是为了钱袋生气,只是被人当街抢了东西,让她觉得自己宛若一个废人,换作以前,这样的事会发生吗?此时竟连一个孩子都能欺负了她去,她怎能不气?可惜生气也没用,她们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那巷子通往何处,况且现在才追应也迟了,云初黛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先回去吧。”
二人悻悻然的正要走,忽听一稚嫩童声喊道:“你们怎么不来追我呀?”她们抬眼一瞧,只见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由方才的巷口探出来半张,一双大眼无害的眨着,正是那个偷她们钱袋的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