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风眠醒过来时,满脸都是泪水,她一睁眼,便见云初黛和蚩苑都望着自己。她有些弄不清状况,心里好像还有些疼,但却忘了是何缘故,仿佛那阵伤痛本就从未有过,只是脸上的泪痕提醒着自己,它确实存在着。
“怎……怎么了?”为何都围着她?再看了看四周,似乎已经回到了樊岭的驿站。
蚩苑怯怯道:“按教规……教主可以击杀发狂的九音教弟子,我师父……我是说那个师父,是想用琴音让师祖……我是说师父的师父,用琴音让她发狂。那首曲子叫悲魔调,听了会让人不高兴,很不高兴,特别特别不高兴。”
水风眠胡乱抹了泪痕,有些奇怪道:“你们都没事吗?”
蚩倾窕弹奏悲魔调,是为了让巫北卿发狂,引得她再度走火入魔,这样便可依教规名正言顺的置她于死地,只是巫北卿虽因某些原因,修炼的九音圣诀并不纯粹,但功力也不可谓不深厚,蚩倾窕自认功力无匹,浑不把巫北卿放在眼里,这才让巫北卿得以依靠自身功力强行压制了悲魔调。而主次有别,云初黛三人只能算是被波及,否则以她们三人几乎等同于寻常人的功力,早就被悲魔调引得悲痛而死了。但纵使如此,三人同处悲魔调,受到的影响也不尽相同。
云初黛天生性子冷,唯一能让她悲痛之事便是云承峰之死,但她毕竟记忆有损,少了切身体会,便无法同旁人一般对亲人之死悲痛欲绝,故而受到的影响最小;蚩苑两岁便被蚩倾窕封了五感练功,五感恢复以后又被云初黛处处宠着,本也没什么悲痛之事,但那暗无天日,无知无觉的十年,却也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不过她也算豁达之人,因此受悲魔调的影响位居第二;水风眠便没那么好运了,她本就是感情丰富的人,无论是自己所经历过的事,还是对于旁人的感同身受,能让她不愉快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她一听到悲魔调便悲从中来,坚持了没多久就哭晕了过去,若不是云初黛及时蒙住她的耳朵,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不知其中缘由,水风眠的话一问出口便冷了场。尴尬了一阵,水风眠又问道:“咱们,是怎么回来的?”
蚩苑莫名呼出一口气,只要不提蚩倾窕,她就又变回了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我跟师父是自己走回来的,你是被那个每天晚上都不让你睡觉的哥哥背回来的。”
云初黛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睛,水风眠急忙解释道:“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云初黛认真答道。
水风眠半信半疑道:“是……吗?”
“嗯。”
水风眠望了一眼笑嘻嘻的蚩苑,有话想问她,又不好意思当着云初黛的面问出口,心里憋得痒痒的,便说道:“初黛,要不你也回去休息会吧。”
云初黛微微皱了眉,欲言又止,想想还是未说什么,只叫她好好休息,便招呼蚩苑出去,水风眠急忙给蚩苑使了个眼色,蚩苑会心一笑,一蹦一跳的随云初黛出了屋去,过不多久又鬼鬼祟祟的跑了回来,一脸坏笑道:“风眠姐姐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水风眠道:“宋元祁把我背回来,有说什么话吗?”
蚩苑道:“没有呀……”水风眠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蚩苑又道:“话都让你说了嘛,他哪有空说话。”
“什么意思?”水风眠一头雾水。
“那个哥哥背你下山的时候,你一个劲的哭,边哭边骂人,骂了好些我不认识的人,最后突然说:‘还有你!天天晚上不让我睡觉,你知不知道我很困,很困很困很困……’”蚩苑学着水风眠的语气,连着说了许多困,水风眠急忙将她打断:“我还说什么了?”
蚩苑继续学她:“我试了那么多方子,怎么可能没有效果,你耍我是不是?天天欺负我,还想我嫁给你,做梦做梦做梦……”
“停停停!”水风眠惊恐道:“我真的这么说啊?”
蚩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嗯,我记性很好的,不会记错的。”
“完了……”这么不害臊的话说出口,这以后还怎么面对宋元祈?还有,先前她用陆哲糊弄云初黛,云初黛听了这话肯定知道被骗了,也不知她心里是什么想法。水风眠垂死挣扎道:“宋元祈就一声不吭的把我送回来便走了么?他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蚩苑道:“也没说什么,就说他有事先走了,唔,是笑着走的。”
“怎么个笑法?”
“就平时见到的那样呀。对了,他说……”蚩苑忽然变了脸色,小心翼翼道:“他说樊岭不安全,叫我们也不要久留,万一他师父没能制住我师父,我师父可能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你师父?”很快水风眠意识到蚩苑说的是蚩倾窕,看来方才云初黛要说没说的话便是这个,只是她不忍催促水风眠,这才未开口。水风眠不知蚩倾窕到底是何来历,但既然云初黛与宋元祈对她都颇为忌惮,看来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便说道:“那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蚩苑点了点头就要走,听见水风眠喃喃道:“要不要叫上宋元祈呢……”又跑了回来,道:“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哥哥已经走了。”
“哦。”水风眠这才知,原来蚩苑说宋元祈走了,不是她理解的那个走,他是真走了。其实走了也好,以后她便能睡安稳觉了,只是不知她配的方子有没有效,那药囊管不管用……
水风眠叫云初黛回去休息,云初黛便忧心忡忡的回屋坐着发呆。一路走来,她再迟钝也能看出诉宛钟情于陆哲,诉宛忠心,心里苦也不说,她看在眼里也没了主意。感情之事她自己尚未弄明白,撮合之举也是一时兴起,这种情况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因此只能近乎无耻的放任不管。而方才水风眠的表现,实在是既出乎意料,又让她惊喜万分。水风眠跟宋元祈,诉宛跟陆哲——完美。
大石落地,云初黛便开始认真的担心起巫北卿来。贝成舟是被巫北卿拍裂巨石的那一声巨响引来的,他听宋元祈提到蚩苑,心中便不太踏实,忽然听到后山的巨响,岂能不惊,当即赶去了后山,宋元祈提出同去,贝成舟便捎上了他。到后山以后,巫北卿已受伤倒地,宋元祈见巫北卿的屋子门窗紧闭,猜云初黛等人躲在里面,便趁着贝成舟出面,吸引了蚩倾窕的注意,暗暗潜了过去,这才将三人救出,但也因他们逃得急,后山情形如何,蚩倾窕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攻击巫北卿,贝成舟与蚩倾窕又是何关系,皆无从得知。当然,云初黛更不会知道蚩倾窕的目标,已从巫北卿变成了她。
所以当蚩苑跑来叫她时,她腾得站了起来,淡淡道:“把莫长先叫来。”她唤来莫长先,让他带蚩苑和水风眠先行出发,在城外找个落脚点等她,她则要回一趟关塘山。若蚩倾窕已被拿下,她便可直接询问蚩苑的功法,就算蚩倾窕跑了,她也能按着原计划去请教贝成舟,但若是最坏的结果——贝成舟与巫北卿皆遭了蚩倾窕的毒手,她总要亲眼见到,大不了便拼了这条命去找蚩倾窕报仇。
虽说此时离蚩倾窕现身已过去了快两个时辰,但不知情形如何,云初黛不敢贸然上山。她找到宋元祁带她下山时走的隐蔽山道,走得颇为小心,花了近一倍的时间才到达后山。天色已晚,她隐在暗处观察了片刻,小筑内外一片宁静,也未点灯火,不知屋内有没有人。她起身打算进去看看,忽听一人道:“不错啊,你是如何上的山,本座竟没发觉,难不成你也学了贝成舟那些乱七八糟的奇门遁甲?”
云初黛循声望去,蚩倾窕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近前,正背着手饶有兴味的打量她。云初黛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皱眉问道:“人呢?”接着又怕对方不明白的补充了一句:“我师父。”
蚩倾窕得意一笑:“你师父,不就在这吗?”四下无人,云初黛便向着小筑望去,蚩倾窕笑容更甚:“从今以后,你便是本座的徒弟了。”
云初黛不愿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我问的是巫北卿。”
蚩倾窕轻巧的踢出两步,走到云初黛身边,围绕她转了一圈,道:“你很担心她?”
云初黛道:“蚩苑是我带来的,在此之前我师父从未见过她。”
蚩倾窕笑得颇为玩味:“继续说。”话虽如此,但满脸的不屑,透着不信任。
云初黛对她的不信任视而不见,道:“我为人所伤经脉尽断,再醒来时,蚩苑的功力已尽归了我,我带她来就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那巫北卿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云初黛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我师父呢?”
“那本座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蚩倾窕寻了处山石坐下,露出嫩白纤长的小腿:“要想修炼九音圣诀,就必须封闭五感修炼十年,并在十年之期期满时由掌门协助疏导内力方能功成。封闭五感、修炼十年、疏导内力这三点缺一不可,少了后两点,势必练不成,少了第一点嘛,倒是能练出个半吊子,不过毕竟是半吊子嘛,不但功力大打折扣,更加容易走火入魔,就跟巫北卿一样,当然,还有你。”
云初黛的眉头越发紧了。巫北卿与她都曾走火入魔,她自然想过是功法的问题,只是这功法端得厉害,走火入魔也仅是失了记忆,功力几乎毫不受影响,她虽困扰于记忆尽失,但心中对此功法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当她见到蚩苑,知道蚩苑的练功方式与自己竟不相同,且不仅功力比自己的纯粹,甚至能以这份功力护住她周身经脉,遏制天陨神针对她的损害时,她又疑惑起来,难道巫北卿与自己都练错了么?
正当云初黛心烦意乱时,蚩倾窕又道:“不过修炼九音圣诀,还有一个捷径,那便是夺功,也就是巫北卿对你做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