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北卿心中一阵恨意上涌。义兄死后她未寻贝成舟报仇,究其原因,她认为义兄之死并非贝成舟一人之过,她自己的罪恶也极深,现在对面女子亲口承认从中挑拨,无异于给了她一个发泄口。她冷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那女子理所当然道:“不然该怎么做,让你和贝成舟旧情复燃么?本座得不到的,你巫北卿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说到后一句,语气中隐隐带着怨毒。她望了眼巫北卿,复又展了笑颜,一双素手开始拨动琴弦。
琴音乍响,云初黛便觉心在腔子里猛的一跳。蚩苑脸色苍白,颤声道:“别听……别听……”话音刚落,唇色便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紫色。云初黛料想自己的脸应与蚩苑差不多,伴着砰砰作响的心脏,她头皮发麻,感觉浑身都要炸开了般。屋内传来重物倒地之声,云初黛望了一眼巫北卿,见她虽满脸怒容,似乎并未受琴音影响,又见蚩苑已摇摇欲坠,连忙将蚩苑推进了屋子,关好所有门窗。水风眠果然因琴音而昏迷在地,云初黛浑身发软,硬撑着撕开软布,塞住自己三人的双耳,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巫北卿并非毫不受干扰,琴音侵入,她能感到心中恨意无尽膨胀,渐渐有压过神志的趋势。她知道对方不会毫无缘由忽然弹琴,猜到心中的狂怒定是被琴音给放大了,便冷静下来,苦苦压制着绵延的恨意。那女子见巫北卿坚持了这么久也未发狂,有些惊讶:“奇也怪哉,你转性了么?”
巫北卿觑得那女子手中放缓,便忽然发难,直直冲了过去。她以食指与中指并拢为剑,内力孕于指尖,可分金断石。那女子仆见变故却是不慌,未见有何动作,竟以屈膝而坐的姿势向后飞了出去。她人在空中,一提古琴又背上了身。巫北卿期身追去,挥指横劈,那女子翻动双手,好似仍在弹拨,有些吃力的架着巫北卿的攻势。
“你抑制本座的琴音又如何,还不是暴起伤人?”
巫北卿冷着脸道:“你欺骗我义兄,害他性命,我杀你不需要你蛊惑。”
巫北卿出招快,变化又多,那女子与她近身缠斗颇为被动。又斗数招,她冷哼一声,格开巫北卿,在巫北卿变招的空隙,素手猛的一拨,一道肉眼可见划破空气的内劲随她那一拨激射出去,直直打中巫北卿右肩,巫北卿被打得倒飞出数尺,落地后余劲未消,踉跄着又退了数步,方才止住身形。
巫北卿的半边身子微微颤抖,右肩的伤处传来钻心之痛。那女子嗤笑一声,又取了琴盘膝坐下:“你不喜本座蛊惑你,本座倒偏想看看你发狂的丑态。”
巫北卿隐忍不发,直到那女子的手轻落于琴弦之上,忽的用未伤的左手拍出一掌,那女子故技重施,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飞身躲过,那一掌便打中她身后一处山壁,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哟哟哟,这一掌可不轻呀,可九音圣诀,你配用吗?”那女子重新坐好,又弹一曲,巫北卿欲再拍一掌,却惊讶的发现内力俱被封住。“你为了让你徒弟修炼九音圣诀也是煞费苦心,竟忍心打断她一身经脉,可你定料不到以你缺失一环的九音圣诀,根本无法替她恢复经脉吧?她现在空有蚩苑的十年功力,却成了个废人,你开不开心?呵呵,本座可是很开心呢。”
没有功力护身,方才受的伤巫北卿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难受吗?当年你在擂台打本座那一掌,便也是这般痛的。”她见巫北卿渐渐没了动静,便收了琴,居高临下的走了过去,眼神冷漠,再没了一直挂在嘴边的笑,轻抬起一掌,想要将巫北卿了结。
“蚩倾窕!”那女子骤听见有人唤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又听出这声唤的语气不善,面色便又沉了下去。
贝成舟望着眼前的背影,颇有些疑惑,随即看到重伤昏迷的巫北卿,急忙掠出,将巫北卿带离了蚩倾窕身边。
蚩倾窕苦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难道还会当着你面杀她么?”说着转过了身。二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惊,贝成舟惊的是对方容颜竟一如往昔,丝毫未变,蚩倾窕却有些不信道:“你竟已这样老了么……”她又望了一眼被贝成舟护在怀中的巫北卿,惨笑道:“我还笑她容颜已老,却忘了你也会老。”
贝成舟探过巫北卿脉搏,知她伤虽重,好歹无生命危险,便放下心来,闻言道:“陈年旧事,她皆忘了,负你的是我,你何必迁怒于她?”
蚩倾窕神色间充满了悲色,委屈道:“你当众宣布娶我,下一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她走了,我被她打伤你也不管,你现在还护着她?”
蚩倾窕的琴音一断,巫北卿的功力便又恢复,此时已悠悠转醒,她见到贝成舟,抗拒的翻出他怀抱,盘膝坐下暗暗疗伤,听了蚩倾窕的控诉,皱眉回忆了起来。
她隐约记得有一日她与义兄黎景见有人擂台比武,便去凑了热闹,只可惜来得晚了,擂台上的人已分出了胜负,那胜者便是贝成舟。贝成舟对台下的欢呼视而不见,与他的手下败将说了些什么,随后脸上浮现出心如死灰的神情。蚩倾窕就在台下含笑望着他,贝成舟不经意间与她对视,才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她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道:“诸位,今日我贝成舟有一事要宣布!”
当时人声鼎沸,巫北卿听不真切,又想瞧热闹,黎景便拉着她往擂台挤。挤到一半,人群忽的炸开一声欢呼,巫北卿被吓了一跳,急忙趁着黎景披荆斩棘的空档拉住一个旁观者问道:“台上的人说什么了,怎的这么热闹?”
那人笑道:“武林盟主要成亲了,怎能不热闹,喏,未来盟主夫人就是她。”说着一指正缓缓上台的蚩倾窕。
巫北卿向那人手指方向望去,因离得远,只能隐约看出个模糊的轮廓,感叹道:“盟主夫人一定很漂亮。”
黎景回过头来,笑道:“肯定没你漂亮,我若是盟主,定选义妹当盟主夫人。”
巫北卿客气的矜持了几句,忽见台上盟主与盟主夫人正要下台,急道:“义兄,人要走了,还没瞧见模样呢。”
黎景宠溺一笑,道:“莫慌,义兄带你过关斩将!”便拉着她一个劲往前挤,巫北卿也笑得异常欢畅。
贝成舟心情不佳,客套过后便径直下台,目不斜视,蚩倾窕却是颇为享受众人的道喜之声,频频对着人群微笑,那拼命分开人群往前挤的二人便落在了她眼中。她见到巫北卿神色就是一变,紧张的望了一眼贝成舟,见他走得干脆,这才松了口气,但她又怕巫北卿出现在贝成舟面前,便趁贝成舟走远,施展轻功落在了巫北卿身边。
兄妹二人皆是一愣,巫北卿随即大喜道:“是你!”她认出来人正是她削尖了脑袋想见一见的盟主夫人。
蚩倾窕听她所言却是大惊失色,暗暗孕了掌力想发难,黎景见对方神色古怪,便起了防范之心,出言道:“你想干什么?”
蚩倾窕一时心慌,举起手掌向着黎景便拍了过去,巫北卿见蚩倾窕竟一言不合就开打,心中不悦,也未手下留情,后发先至,一掌就将蚩倾窕拍飞。众人皆大哗,几乎瞬间就有人将这事传给了贝成舟,贝成舟急忙赶了过来,人未到声已至:“何人出手伤人?”
巫北卿双手叉腰,道:“是她先动的手!”
贝成舟从众人头顶飞跃而来,方一望见巫北卿便呆了,恍惚道:“阿卿……”
众人很快看出有故事,皆兴致勃勃的对着场中二人指指点点。要说完全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巫北卿本已做好要被武林盟主暴打的准备,此时见贝成舟只顾发愣,虽无动手之意,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趁此良机,她拉起黎景就跑,头也不回。贝成舟如梦初醒,也不管盟主夫人伤势如何,口中只喊“阿卿”,追着他二人便去了。
回忆罢了,巫北卿不满道:“是你先动的手。”
蚩倾窕斜瞥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贝成舟忽道:“那日是两年之约的最后一日,我既然找到阿卿,便不算违约。”
贝成舟的话说得有些无赖,蚩倾窕错愕的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他一句不要脸,贝成舟已自行羞愧的微低下头。半晌,蚩倾窕终是叹了口气,从她回到九音教那一刻起,便已是放弃了贝成舟。只是蚩倾窕方才见巫北卿年华老去,便全然无视了巫北卿曾经也年轻貌美,一心只想着贝成舟竟选择这样一个老婆子,而不要自己,心中便被不甘充满。方才她见到贝成舟,忽的想起一句话,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原来不光巫北卿老了,贝成舟也老了,纵使她容颜依旧,那从前也是回不去了。此刻她对贝成舟,竟已说不上爱或恨,看来一切都只因不甘。
她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好似瞬间老了十岁,也不再故作委屈,道:“不用再戒备了,你们现在无人是本座的对手。”她一指紧闭的房门,道:“本座不杀她,但她徒弟夺了本座徒弟的十年功力,她得赔。”
巫北卿虽闭目运功,仍能翻出一个白眼:“做梦。”
蚩倾窕一挑眉,瞬间恢复了神采:“由得你么?”说着便向那房子掠了过去。进了房,蚩倾窕却是一愣,房中竟已空无一人。她怒道:“本座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