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黛不满道:“她什么也没做。”引来蚩倾窕一阵嗤之以鼻。她知道说什么蚩倾窕也不会信,索性也不再替巫北卿辩解,无奈道:“你继续说。”
蚩倾窕很不喜欢云初黛的态度,不悦道:“本座突然不想说了。”
云初黛愕然,她并未意识到在蚩倾窕眼中,她的种种态度皆成了对教主威严的亵渎,只觉得蚩倾窕颇为喜怒无常。云初黛打量着她,月光下蚩倾窕一身纱衣晶莹剔透,衬得脸上满是氤氲之气,神情便瞧不真切。云初黛忽道:“你应该多穿点。”说罢转身就要走。
蚩倾窕跃下山石,道:“你是要走?不怕本座杀了巫北卿么?”
云初黛当然不怕。她上一次去见贝成舟,是宋然忆带的路,贝成舟住所外有一片很大的林子,当时她满是心事,故而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宋然忆当时走得颇具章法,恐怕那片林子有些古怪。蚩倾窕在关塘山滞留了许久,既然她想收自己为徒,岂有不下山来寻之理,加之她方才提到“贝成舟那些乱七八糟的奇门遁甲”,看来巫北卿是让贝成舟给带走了,蚩倾窕进不得林子,这才一直守在山上。既然已确认了巫北卿的安危,云初黛自是没有理由留下了。
蚩倾窕见威胁不管用,不由动了火气,一直带着笑意的语调中也隐隐透出怒意:“你与巫北卿用夺功禁术夺了蚩苑的内力,你若乖乖随本座回九音教,本座还可饶你性命,但你若执迷不悟,本座便只有依教规将你就地正法。”
云初黛闻言止了步子,皱眉道:“我经脉尽断,已是废人。”
蚩倾窕微抬下巴,眼中满是傲意:“你见过经脉尽断之人能似你这般行动自如的吗?”她走到云初黛身边,定定望着对方:“本座不但能让你恢复功力,还能让你更胜从前。”
“条件。”
“条件?”
云初黛瞥着她,重复道:“条件。”
蚩倾窕笑道:“教主归你,自由归我。”
巫北卿的武功,放眼武林,几乎没有敌手,但她竟被蚩倾窕打得需要倚仗贝成舟逃命,这份功力,谁能不动心?用自由换么?她倒是不知没了自由的滋味,只是忽然一个人的背影浮现在心头,那人回过头来,冲她暖暖一笑,唤了声:“晓儿。”
云初黛摇了摇头,道:“我愿意将功力还给蚩苑,你可有方法?”
蚩倾窕道:“当然有,只要你学会九音圣诀,便可将功力还给蚩苑。可你不是本座徒弟,本座为何要教你,你若当了本座徒弟,又何必将功力还给蚩苑?还有,本座并不是在跟你商量,你以为你能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云初黛最终还是跟着蚩倾窕走了,蚩倾窕未束缚她,只是路过前山那片林子时明显小心许多,时刻防着她蹿进去。云初黛恍若未见,她哪里懂得贝成舟的奇门遁甲,只不过是知道一条隐秘的山道而已。
快到山脚时,蚩倾窕脚步一滞,戒备的向云初黛一瞥,见对方神情并无异样,不由自嘲道:“想想也不会是你。”
云初黛莫名其妙道:“嗯?”很快一声刻意压着的低语解了她的疑惑:“就是她,那个妖女。”
蚩倾窕跨出一步,娇笑道:“还藏什么,我都听见你们说话了。”
随着暗处传来一片金属碰撞之声,几十道人影迅速蹿了出来,将山道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按服色站成界限不甚明确的几个方阵,将蚩倾窕与云初黛团团围住。
“怎么有两个娘们?”
“管她几个,今日一并办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小个汉子越众而出,喝道:“妖女,我们掌门可是你打伤的?”
蚩倾窕迷惑道:“你在问我,还是问她?”说着一脸委屈的指了指云初黛。
那小个子“呸”了一声,看都未看云初黛一眼:“装模作样!妖女,我们鉴灵派与你有何恩怨,你要对我们掌门下此毒手?还有在座众多门派,皆有人伤在你手上,你作案累累,还不束手等死!”
一个举着双锤的精壮汉子也出声道:“就是你这妖女伤的我大哥?今日我项凡要替我大哥报仇!”
众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的数落起蚩倾窕的罪状,云初黛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蚩倾窕本不走心的演着委屈,发觉身后的云初黛有落跑举动,委屈也不演了,侧身道:“都是些乌合之众,你该不会以为你能趁机逃了吧?”
蚩倾窕这一侧身,项凡得以见到她身后的云初黛,不由皱起一对浓眉,朗声质问道:“水大夫,你怎么在这?你跟这妖女是一伙的?”
有人问道:“项三爷,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医术了得,医好赵大当家的水大夫?”
项凡道:“不错,就是她!”
蚩倾窕及时说道:“她?她是我徒弟呀,你们老大是她救的么?那你可要当心了,说不定这几天就爆体而亡了。”
项凡怒道:“你!”他一会瞪着云初黛,一会瞪着蚩倾窕,一时自己都不知这声“你”喝的是谁。
云初黛听对方称自己为“水大夫”,便知对方把自己错认成了水风眠,蚩倾窕添乱向自己泼脏水,无非是想断了自己趁乱逃脱的念想,现在怒气冲冲的那些人,也的确分出一半的火气给了自己。她勉强勾起嘴角,尽量温和道:“项三爷,你既然认得我是救你大哥的人,理应知道我是医圣的弟子,我与此女同行,也是遭她胁迫,你切莫听信她胡言乱语。”
项凡闻言也觉有理,立刻坚定的将目光定在蚩倾窕身上,并安心的确认了那个“你”字的所指。其他人也自觉将云初黛归到了己方阵营,纷纷道:“这位姑娘莫怕,待我们将这妖女正法,自可救你脱离魔掌。”还有人不忘加上句:“到时候还望姑娘能来我们……帮……给我们帮主看看……”
蚩倾窕顿觉无趣,不悦道:“你们不是来围攻本座的吗?”
那小个子道:“妖女,你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速速受死!”
蚩倾窕一笑:“就你话多。”说着轻飘飘跃了过去,伸出一指,向着小个子眉心状似温柔的一点,那小个子哼都未哼一声便直挺挺向后倒去,待旁人反应过来时,蚩倾窕已落回原处,好似从未动过一般。
众人皆惊,不知谁怒吼了一声:“大伙一起上,杀了她!”几十人便一齐举着兵器冲将上去。
蚩倾窕脸上依旧挂着笑,双手上下翻飞,每向外一拨,就将几人掀飞出去,她的纱衣无风自舞,在月光的映衬下,她就好似一个九天玄女在翩然起舞。
云初黛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人数虽多,却拿蚩倾窕没办法,不消片刻便会全军覆没,她索性也不打算逃了,就站在一边干看着。
那些人被打得苦不堪言,蚩倾窕为了在云初黛面前立威,未下死手,虽是被围攻的对象,但看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更像是她在戏耍众人,有些露怯的动了逃跑的心思,竟也被她拦了回来。其实他们也输得不冤。蚩倾窕丢了蚩苑,一开始并未想到巫北卿,只当是曾经得罪的仇家对她的报复,她久居外疆,多年不曾踏足中原,也不知该去哪里找徒弟,便一个门派一个门派去探查,而她自从练成九音圣诀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因此从不隐藏行迹,便免不得被人发现,于是伤了一个又一个。
这次的围攻是小个子发起的,他是鉴灵派掌门的师弟,掌门被蚩倾窕打伤时,他就在当场,蚩倾窕知他对自己毫无威胁,看也未看他一眼便走了。小个子一方面因蚩倾窕的无视而伤了自尊,另一方面,掌门重伤眼看无法复原,他极有可能成为新任掌门,故而想集合其他受害的门派共同讨伐肇事者,以此来提升名望。
但以一己之力不动声色的伤了那么多高手,要对付这样一个人,是他小个子随便号召一下便能围攻得的?因此这次随他来的多是有勇无谋的莽撞之人,这种人中少有高手,更何况他们要对付的是蚩倾窕。
胜负早定,蚩倾窕也玩得够了,双眼微眯,正是起了杀心,忽从山脚下传来一声佛偈,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众人面上皆露了喜色,有人道:“少林的大师终于肯来了。”看来小个子也去少林找过盟友。
不多时,十八个赤着上身的精壮武僧在一个老和尚的带领下,徐徐走来,若是贞谣在场,定能认出那老和尚便是当日救走澄明之人。蚩倾窕见了来人,嗤笑道:“怎么,一个老秃驴打不过本座,加上一群小秃驴便能赢么?”
先前那些人趁着蚩倾窕停了手,皆躲去了少林弟子身后,一人不忘呛声道:“妖女莫得意,澄如大师可是罗汉堂首座,他老人家座下十八罗汉的罗汉阵,可有你受的!”
蚩倾窕瞥了出声之人一眼,那人顿时一缩脑袋,将自己好好藏在了别人身后。蚩倾窕许是被那人所言唬住,又换上了委屈的面孔,对澄如道:“大师你可是得道高僧,为何带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一个弱女子?”仿佛方才唤别人秃驴的另有其人。
澄如打了个佛偈,道:“女施主先来我少林伤人,又何必如此作态。”
蚩倾窕继续委屈:“这可怨不得我,你说你在自己家还扛个人到处跑,我怎知你扛着的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澄如道:“女施主后既已知那人并非汝所寻之人,又为何要砸抢了澄明师兄的丹药?”
蚩倾窕故作惊讶道:“原来大师是为了这瓶药来的,这是什么灵丹妙药,竟劳烦少林高僧不远万里追到这儿来?”
澄如道:“女施主不必故作姿态,别人或许认不出,但我澄明师兄一身功力便是毁在女施主手里,他绝不会认错。当年你与巫北卿一同作恶,巫北卿以切磋为名伤我师兄在先,你去而复返痛下杀手在后,幸而佛祖庇佑,让他留得性命,但一身功力却是再也无法恢复。”
蚩倾窕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云初黛忽道:“澄明大师不是说与巫北卿一起的是名男子么?”
澄如道:“女施主多年来容貌未变分毫,许是当年女扮男装。”
蚩倾窕笑道:“大师,您说话可真没有一点得道高僧的样子。”
澄如道:“罗汉堂不修佛道,专修武道,事斩妖除魔,护天下苍生!”话音刚落,他身后十八名罗汉僧皆取下背后长棍,呼喝着摆开阵型,重重棍影裹在罡风之中,这架势绝非方才那群人可比。
蚩倾窕见状,也收了轻视之心,反手摸向背上古琴尾端,“噌”的抽出一把细长的玄铁宝剑,笑道:“斩妖除魔?那便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