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贼眉鼠眼的躲进禅房,将贞谣留在了门外。林君信道:“师父,怎么办,是你让水姑娘去借极乐谱的,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
澄明愁眉苦脸道:“栽了栽了,为师这是救还是不救啊?”
林君信自责道:“师父,都是徒儿的错,徒儿没问清楚就把她们带来了。对了,您可千万不能跟她们走。”
澄明越发痛心道:“什么,她们要为师跟她们走?哎呀,这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林君信慌乱了一阵,忽道:“不对啊师父,贞姑娘说有高人替她爹医治,那高人会不会是水姑娘?如果是水姑娘叫她来找您,那不能是来害您的吧?先前贞姑娘也说是她爹腿脚不便才不得不请您走一趟的。”
澄明撇嘴道:“万一不是呢?”
林君信道:“可万一是呢?实在不行就让贞姑娘将她爹接来好了,咱们待在少林,总归安全些。”
澄明挠了挠头,道:“可为师不想救他。”
林君信自是不解:“为什么呀?”
澄明叹了口气,道:“那贞焱可是个恶人,若非为师力不从心,也不用总给人支招,去寻阎漠山庄的晦气。”
林君信更加不解:“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澄明从门缝向外望了望,见贞谣并未靠近,这才说道:“为师在你之前,也曾收过一名俗家弟子,是个哑儿。有一日,那孩子托人给为师带信,说有人要给他一大笔银子,让他去阎漠山庄弹几日琴,他拿到银子便回来,可从那以后他却再也没了音信。哎,多方打听之下为师才知,那贞焱找了许多身有残疾之人去弹琴,那些人可都是有去无回啊。”
林君信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贞焱害了他们?可有见到尸首么?可别是个误会吧。”
澄明摆手道:“错不了,哑儿是个孝顺孩子,他学医是为了他的老母亲,那笔银子也是他赚来给老母的买药钱,他绝不会丢下老母不管的。”
“这……”
澄明叹道:“为师知晓你想说什么,没错,为师苦于没他害人的证据,便使了坏心眼,但凡病重不治之人,为师都会打发他们去阎漠山庄借极乐谱,”他顿了顿,苦笑道,“为师如此坏的心肠,你该看不上为师了吧?”
林君信苦恼的摇了摇头,道:“说不好,若师父与徒儿非亲非故,徒儿大概要觉得不妥了,不过……哎,要是有人可能害了师父,徒儿无力报仇,大概也会走歪路吧……”
澄明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咒为师呢?”
林君信急忙辩解道:“没有没有,徒儿没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哎呀,师父,不提这个了,现在贞姑娘在外面等着呢,我们该怎么办?”
澄明脸色变了数转。他对哑儿以及众多一去不返之人心生怜悯,又因自身的无能为力而逐渐将怜悯酝酿成了恨意,他一边感谢苍天有眼,终于有人将极乐谱夺了去,但他同时也清楚的明白,他的罪孽不比贞焱轻。三年来,他指点了许多人去阎漠山庄借极乐谱,那些人无一成功,轻则被阎漠山庄打发了去,得不到救治伤病发作而死,重则因强行抢夺极乐谱而死在了极乐谱的手上。贞焱乃罪有应得,而此结果虽并非澄明本意,但他何尝不是做着与贞焱同样的恶行啊!
半晌,澄明呼出一口浊气,道:“君信啊,为师想通了,为师跟她们走。”
林君信急忙拉住澄明,道:“师父,您不怕阎漠山庄的人对您不利么?”
澄明轻松笑道:“她们也未必就知道极乐谱是为师叫人去借的嘛,就算知道,大不了为师替他们把贞焱给救了,到时候功过相抵,她们应也不会过分为难为师。”
林君信道:“那我去找道静师兄陪您一起去。”
澄明道:“找道静作甚,不怕他把你刚长出的头毛又给剃了么?”
林君信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道:“那我……我去找别的师兄。”
澄明佯怒道:“臭小子,是不是怕没人知道为师的烂事,你定要弄得人尽皆知么?”
林君信被他唬住,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那还是徒儿陪您去吧,徒儿虽然身手不好,遇到危险总还是能挡上一挡。”
澄明道:“罢了罢了,你从后门出去,到后山找你澄如师伯,为师在此等你,速去速回。”
林君信答应了一声,转头就跑。澄明将后门阖上,笑容尽收,他回到院中,双手合十,对贞谣道:“老衲让施主久等了,既然病人腿脚不便,老衲便随施主走一趟吧。”
林君信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赶到了后山,却得知澄如已出了远门,现如今根本不在少林,他怕师父做的错事当真被弄得人尽皆知,一时也不敢去找旁人,便顾不得休息,复又赶了回去。他回到澄明的禅院中,发现禅院内空无一人,心道:“糟了,师父定是被贞谣绑了去。”可他不知贞谣带澄明去了何处,只能先下山再说。
贞谣一路上对澄明礼遇有加,澄明只当她是刻意为之,待下了山,他终于忍不住道:“施主,你无需再做戏了,老衲并未找帮手。”
“做戏?大师何故如此言语?”
澄明挺了挺胸膛,道:“老衲做过何事,老衲心里清楚,那些去阎漠山庄借极乐谱的人,确实是老衲指使的。”
贞谣无所谓道:“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指点我来找您的人叫水风眠,想必她就是大师所说之人吧?”
澄明见贞谣神色平常,奇道:“你不是来找老衲问罪的么?”
贞谣重复道:“问罪?”她与贞惜相视而笑,道:“大师您误会了,我们真的是来求医的,您能答应,我们只会心怀感激,岂有问罪一说?”
贞惜道:“大师,我家小姐如此诚恳您怎的就看岔了呢?”接着便将极乐谱阻碍贞焱疗伤一事粗略的说了一遍,直听得澄明心中发寒。他怎能想到,他教唆旁人去夺极乐谱,非但不会让贞焱有任何损失,反而还帮了他呢?
澄明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道:“那施主便接着带路吧。”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替贞焱疗伤的,到时候阎漠山庄的人要对付他,他便当是为那些坏在极乐谱手上的人赎罪了。
又行了数里,贞谣指着前方一间民居道:“大师,家父便在这里了。”
澄明深吸了一口气,他大义凛然的走入房中,见贞焱正躺于床榻之上,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萎靡。贞谣随后进了来,指着澄明道:“爹,这位是少林的澄明高僧,他是来……”
“贞焱,你可记得六年前,你从这里带走一个哑儿?”
贞焱初见澄明时,本当他是来救自己的,岂料那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听他有此一问,一时有些错愕。澄明跨上一步,咄咄道:“还有那些被你带去阎漠山庄便再无回日的残缺之人!”
贞焱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你……你如何得知?”
澄明眼含热泪,痛心道:“我的徒儿啊!我且问你,那些人究竟去了哪里,可是被你害了?”
贞谣见情况不对,拦住澄明,呵斥道:“好你个贼秃,你不是来救人的!”
澄明抹了泪冷哼道:“没错,老衲虽无力伸张正义,但要让老衲就范却是不可能!此贼子安敢求医,他罪孽深重,堕那无间地狱都算便宜了他!”
贞焱经过了初时的慌乱,此时也冷静下来,他眼中寒光一闪,道:“女儿,此贼秃饶不得!”
贞谣点了点头,接过贞惜递来的长剑,一剑刺出!
……
“大师,大师?”贞谣伸出手掌在澄明眼前晃了晃,澄明回过神来,发现他与贞谣还站在房外,原来方才不过是他的幻想而已。澄明暗暗捏紧了拳头,纵使方才的幻象就是他的结局,他也要将此景重现!
贞谣上前推开房门,正要将澄明请进去,却被眼前情景惊得一愣,她喊道:“贞路,贞图!”随即钻入门内,贞惜也急忙跟了进去。澄明疑惑的跨出一步,只见有两个随从打扮的男子躺倒于地,一中年男子正站在贞焱的床边,面对贞谣的怒视浑不在意。贞谣一伸手,贞惜会意,拿过躺倒男子身边的长剑递上,长剑出鞘,贞谣以剑尖指着那中年男子,怒斥道:“你是何人?”
贞焱仍旧躺着,他淡淡说道:“谣儿住手,贞路贞图无碍。”
贞谣不为所动,只是问道:“爹,他是何人?”
贞焱闭上双目,答非所问道:“谣儿,极乐谱呢?”
贞谣一愣,道:“女儿不是告诉过您,忶灵忽然暴毙,女儿已将她安葬了。”
贞焱冷笑道:“谣儿,你太让爹失望了。”
贞谣斜睇了中年男子一眼,道:“爹,是不是此人与你胡乱说了什么?”
那男子阴冷一笑,道:“贤侄女,为何不告诉你爹极乐谱的真正下落呢?”
贞谣放下手中长剑,皱眉不语。
澄明一阵泄气,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语看来是说不了了,左右此间是阎漠山庄的家事,他自认不便多听,正要不动声色的退出去,那男子却道:“澄明大师这是要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