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程愫眼波流转,若非故意克制恐怕早就泪眼婆娑。诺惊异于程愫的美貌,更奇怪自己身上的伤竟然在以肉眼不可觉察的速度慢慢愈合,她开始有点儿担心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了。
“程姑娘快请起,举手之劳,不必如此。”诺伸手扶起程愫,看到自己手背的伤在快速愈合,吓得她慌忙缩手躲藏。
“却是举手之劳,峮裳在这里谢过二小姐了。”峮裳打发了那对兄妹,虽是表现的有些欢愉,扭动腰肢前来谢过齐诺,但眼神中的担忧之色还是显露无疑。“之前的事是峮裳对不住小姐,不知小姐可否愿意原谅我,赏脸,赏花。”
若说对之前的事没有心存芥蒂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峮裳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单纯的“五色斋”老板娘就敢跟蓝家作对?诺不是三岁小孩子,对于他们之前的绑架恐吓她还历历在目,他们不杀她,只有可能是还没有觉察到她就是十年前被绑架的小姑娘。
诺静静看着峮裳,突然有一种被保护、被疼惜的感觉,她相信,无论峮裳的目的是什么,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自己。她轻缓的摘下面纱,明朗的笑容让峮裳一时反应不过来。小时候见到诺就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长大后阴差阳错的相遇让她成为所谓的“风大夫”为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免费诊治,但她本人却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自从上次“尹天鉴”别过,她眼看着诺被打得皮开肉绽,即使多日后知道她相安无事,也没想到此时的她是这般阳光娇媚、体态健康。她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病态,她的笑容让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就感到欢愉,她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杂质,纯净又充满生命力,难怪,他会对你这么上心······“多日不见,诺出落得越发明**人了。”
“峮裳姐依旧是豪侠脾气。”诺转身跟随峮裳去赏花,仿佛她们是相交甚久的老友,也好像她们是第一次才见面的知音。
流连于“五色斋”的花海让诺身心放松,她仔细品鉴峮裳姐栽种的山茶花,才明白她们告了蓝郡主却无罪释放的原因。峮裳身上特有的坦然处事的态度让诺心生敬佩,她想不出有谁能像她这样宠辱不惊,淡淡的,身上没有任何味道。“若是喜欢,随便你挑。”峮裳笑着,她看诺的眼神总是真挚而温柔。
“峮裳姐,可否请程姑娘教我巫兰族舞?”诺斟酌很久才提出这个要求,她喜欢程愫的舞,隐约觉得娘亲也一定喜欢这种淡淡,唯美的舞蹈。
能让诺再出现在“五色斋”已属不易,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想学巫兰族舞却是让峮裳始料不及,当即吩咐程愫全程仔细教授诺巫兰族舞,程愫点头应允,不敢怠慢。
许是从没想过能在日暮时分看到如此景象,茶花丛中,诺跟随程愫一板一眼的学习巫兰族舞,远处,白衣公子静静地看着,墨跳到一旁的扶栏上凝目观看,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舒畅。
虽是学习,但诺毕竟亲眼看过巫兰佑诺呈现的巫兰族舞,配上她们自己揣测的“九天揽月”,没有十分,倒也有八分相像,程愫惊异于齐家二小姐的舞学天资,她看着诺跳出自己的风格,不禁啧啧称奇。
“峮裳姐,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诺接过翠云递过来的绢帕擦拭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又喝了两口茶才起身告辞。看着诺心情大好的离开,峮裳与程愫对视良久。
“峮裳姐,我从没见过如此天赋异禀的人······”即使是在家乡,程愫也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像诺一样,看两遍学几遍就通晓整个舞曲的精髓,更何况她从来没练过舞,没有一丝功底可言。
峮裳笑着转身,“没见过的多了,这丫头给我的惊喜恐怕还远不及此。”峮裳从来没有看过公子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完一个姑娘跳舞,即使是她也不例外。在他的眼神中,峮裳看到了久未看过的平静与祥和,就像诺第一次与他相见一样,内心充满仇恨又不得不自我压制让他整个人都郁郁不得,却只有在这个姑娘面前他能够放下所有戒备,做回自己。
诺愉快的心情随着离齐府越来越近而变得焦躁不安,她相信自己“出逃”的事已经被发现,害怕面对母亲的心情让她寸步难行。“娘,请您原谅女儿,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诺还没进门就看到靳麓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一进门二话不说又哭又跪,这才打动了娘亲。
“跑出去一天,还打伤了侍卫!”齐田蕊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吃饭,顿时心也软了,再说那个侍卫也只是头上被打了包,一看下手就不重。看诺满心悔过之意,她也就不打算再跟女儿冷战下去了。
可诺却困惑不已的回想着自己何时何地打伤了自家侍卫······偷眼看着娘亲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诺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娘,我今天学了一支舞,跳给你看可好?”见娘亲微笑着点头,诺便换了身整洁白净的裙衫。
月光下,她白衣翩翩,手掌翻转间手指灵动,她的手臂白皙修长,伸展间仿佛能够勾到月亮。侧身伸展开手臂,旋转着加上腿部力量。齐田蕊从没看过如此有力唯美的舞蹈,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小女儿有朝一日会为自己在月光下翩跹起舞——她的手臂抡起半圆,腰肢柔和弯成弧形,光洁的脚丫绷直伸展出裙裳,像小孩子一样俏皮可爱,诺的头仰面向下,瀑布一般的棕发倾泻而下,在月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这,难道就是巫兰族的“九天揽月”?诺仰仗着本能释放出的力量腾空而起,将满月揽入腰、腿之间的缝隙,与其说是揽月,不如说是驰骋在月光之上······
齐田蕊手中热茶随着茶碗破裂声而倾泻,她震惊不已的看着诺,神色紧张不安却又恼羞成怒,她不明白诺急于想要表现自己的原因,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女儿学会巫兰族舞,更不希望她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她的能力。“你到底想干什么?!”齐田蕊从没对任何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生气的缘由,只是看着这个美丽又有力量的女儿,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觉得这个女孩儿不再是需要自己全身心呵护成长的女儿。
她在获得力量的同时失去了什么?
诺怔怔的呆在原地,全然没有刚才沉浸在舞乐中的欢快心情,娘亲猝不及防的怒火让她恐惧不安,连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在看到她的舞姿之后都面色阴郁,有那么一瞬间,诺突然悲痛的感受到他们“讨厌”她的心情,那种陌生冷漠的神情她从没有体验过,这在心里引起的震荡足以让她泪流满面。
“小姐·······”芯儿将手中的披风为已经麻木的诺披好,她不能告诉诺齐夫人并不喜欢这支舞的原因,但芯儿却发自肺腑的欢喜,因为即使是巫兰薇儿的“九天揽月”也不可能比诺的更好,更何况小姐学习的时间这么短。“或许小姐真的已经不适合再在齐家生活了。”芯儿领着诺回房,嘴里喃喃自语着。
“夫人,你这样诺会很伤心。”齐孝忠看着夫人坐立难安,他的心里也有如千万头小鹿乱撞,突然之间发现他们的齐诺并非是齐诺,而是在十几年之后依旧是巫兰诺,让他也很难接受。
齐田蕊近乎抓狂崩溃,“你可知道,一旦巫兰族人知道诺的身份,她必死无疑,可现在她却为自己充满力量的身体而沾沾自喜,完全不知收敛······”想着她小时候虽然体弱多病但却乖巧懂事,她的心像是被压在千斤巨石之下,不得喘息。“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利用好这份力量,我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咱们的女儿!”她慌乱的拉扯自己的头发,一想到诺的棕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就十分不安。
“夫人,你这样也不是办法,不仅没有办法保护好诺,更会让她不安害怕,你没看到刚才诺的表情,她真的被吓坏了······”齐孝忠揽过自己的夫人用心安慰,连他都在担心诺的未来,更何况从小看着诺长大成人的齐田蕊,只是她的担忧终究还是让诺和芯儿误解。
“小姐?小姐是否愿意听我再说说巫兰族的故事?”芯儿试着开导诺,她不想诺这么伤心难过。
诺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非常的困惑和伤心,打从她的身体莫名健康之后,娘对她的态度就非常冷淡,再不想以前那么温柔呵护,母女之间平白多了一道屏障。她怪自己不该偷偷瞒着娘学顾家剑,可她费尽心力学舞为什么还是会触怒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许,只有沉沉的睡去,再睁开眼这一切都回归到过去,她依旧羸弱不堪,娘亲依旧疼爱她、宠溺她······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诺还是决定亲口问问娘,她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娘喜欢的,她通通照着做,再不会有任何违逆。
昏昏沉沉睡去,醒来却是日头正当中。“云儿,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都叫了十几遍,小姐根本没有起床的意思······对了,芯姨跟将军和夫人去拜会巫兰族圣女去了,叫小姐自己吃饭。”沙云打好洗脸水放到诺面前,伺候她洗漱穿衣。诺警惕的看着沙云,想着这丫头是不是又被娘派来看住她,不让她乱跑。“小姐,你就别看我了,这次夫人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不允许小姐出门的意思。”
娘亲就是不说,诺这次也不敢出去了,老老实实在家看书、喂黑锣,看她的纹身图案。时而想起远方的哥哥,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平安抵达,战事又是否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