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璃淡淡一笑道:“小子技拙让先生见笑了”,又道:“先生连胜两场,也让旁人赢些钱去,我请先生喝几杯可使得?我看先生精于算学,似乎不是个俗人,正想讨教呢。”
莫文良沉吟了一下,道:“也好,我也歇一歇。”
胡璃听他答允了,便命船上伙计在安静之处设了一席雅座,叫了一壶酒一壶茶,她给莫文良斟上酒,自己则倒上一杯茶,对莫文良道:“小子贪嘴,前几日吃多了河鲜,便患了头风之症,这些天饮不得酒,只能以茶代酒相敬,先生恕罪。”
莫文良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笑道:“胡公子客气了,既是身体抱恙,自然不应勉强”,又自行倒满了酒,道:“胡公子请”,又将这杯饮尽。
胡璃喝茶相陪,道:“先生精于双陆,真正是我所见过下双陆下得最好的了”,心道:“我这可不算是撒谎,我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下双陆的人,莫文良还真可算是下得不错的了。老神仙数术过人,一定也是双陆高手,只是他爱下棋,没见他下过双陆。”
莫文良听她这般夸奖,心里很是受用,笑了一笑道:“这双陆之戏,不是在下自夸,别处不敢说,在秦淮河上,能胜过我的的确不多”,又道:“胡公子于双陆并不熟稔,方才只这两场便能看出些门道,若熟谙‘孤则易亡’的道理,那下得还能好些。”
胡璃道:“多谢先生教导。莫先生精于算学,不知道的定以为先生是个帐房先生了,不知您是在哪儿发财?”
莫文良打个哈哈道:“我么,买卖也做一些,酒色也近一些,不如从前年轻时那般勤快啦”,他顾左右而言他,实是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来历,斜斜瞄了胡璃一眼,道:“胡公子是做什么营生呢?在哪儿发财啊?”
胡璃心道:“这人狡猾的很,自己不肯说,倒来一招推手,反过来刺探我的底细了”,微微一笑,对莫文良道:“我侄是无才无能,现在是投靠在一个亲戚门下做买办。我这亲戚现在布置豪宅,命我来江南地界,采办些古董珍玩回去,嘿嘿,我么便先来秦淮河上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莫文良听他讲来此地的目的,心中一动,暗想:“原来是个花主人家钱的二流公子哥,看来倒是能从这只肥羊身上榨点油水出来”,面上不露声色,只笑一笑道:“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既有这机会,便是游戏人间一番又有什么不对。”
胡璃微微一笑,道:“莫先生说的极是。您在金陵怕是住的不短吧,这一带可有什么前朝的珍品玩器比较出名的么?嗯,我那亲戚很是喜欢前朝的物件,什么摆件啦,瓷器啦,唐朝的风物都不错。”
莫文良摇了摇头,道:“我对这个倒不是十分精通,不过,你在此地既不熟,代你去打听打听总是可以的。”
胡璃见没能诱他说出那陶三彩的事,便想再用什么法子能引得这话头,这时莫文良道:“胡公子来金陵时日不多,可有相熟的姑娘?”
胡璃眼睛转了转,想着如何回答妥当,忽而想起前几天见过的一个**叫小涵,便道:“有了一个,在翠云坊,有个姑娘叫小涵的,长得不错,服侍的也不错。”
莫文良摇摇头道:“翠云坊我是去过的,那里的姑娘,姿色说来着实一般。我游走秦淮各画舫歌楼已经,嘿嘿,已经有几年了,那里的女人只能算是平平而已,样貌才情真是不怎么样”,眯眼瞧了胡璃一眼,接着道:“小老弟啊,我告诉你,最娇媚可人的啊,就是这桂琵琶上的姑娘了,你看眼前这些拨丝竹、唱小曲儿的都还不错吧,其实啊,在这船上只是一般,过一会有绿腰舞的表演,那些么算是略强了一些,最好的么,是最后压轴出来由客人点曲儿弹唱琵琶的几位,分做春、夏、秋、冬四位,嘿嘿,我告诉你啊,这四个人是最漂亮的,在这四个人里啊,最媚人的是‘冬焰’。名字里的字儿,可不是‘美艳’的‘艳’,是‘焰火’的‘焰’。这个冬焰啊,就象冬日里的焰火一般,远远看时就撩人,到近处看时更摄人啊,就象一丛火,让你看的心里冒火,可是想动手去碰一碰却是不能。我这可说的便是桂琵琶上的花魁了,寻常人等,她瞧也不瞧,就算你有几千几万的身家,她不愿意也就不来陪你说话。当然啰,要是没钱,她更不会睬你。要是得她陪我一宿么,那是什么也值得啊。”
莫文良说到这个冬焰,一改斯文儒雅的模样,两眼直眯成了一线,说话声调也变得稠糥起来,似乎正对那叫冬焰的歌伎浮想联翩。
胡璃见了他的丑态,觉得又可笑又恶俗,却不能说破,只道:“哦?那么今日倒要见识一下这位佳人了。”
莫文良听过,略一扁嘴,道:“我已有好多天没见到她了,据说被人包下了,但不知是何方神圣,既有钱,又入得了冬焰姑娘的眼。”
二人正说着话,丝竹音律忽然一转,几名妙龄女郎从屏风捂转了出来,为客人献舞,跳得正是从前胡璃扮舞姬跳过的“绿腰”。胡璃回想从前,不觉抿嘴一笑,凝神看这些舞娘跳舞。这九人身量一般高,胖瘦一般匀,连长相似乎都有些相似,都是一般的秀美可人,动作轻盈柔美,娴熟一致,显是日日都排演教习的。
莫文良对音韵也颇有研究,他随着丝竹乐音之声打着拍子,头也随着节律摇摆起伏,一曲舞罢,他点点头,大声喝彩,掏出一锭银子来递与拿着托盘讨赏的小厮,那小厮已认识莫文良,向他打了一躬后,才双手接过银子,口中提高嗓音叫道:“姑娘们,谢莫大爷打赏啦!”
那九名舞娘转向这雅座,团团一揖,齐声道:“多谢莫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