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听了这句立时动容,问道:“你会为我担心么?”双眼神采熠熠地望定了胡璃,一扫愁苦,顷刻间恢复了适才在船上的神气,追问道:“你真的会为我担心吗?”
胡璃被他瞧得红了脸,低下头去,轻声道:“嗯,当然会担心。”她自个儿若能分身出来瞧瞧自己,便会发现自己的神情与秦媛贞提起岳诚时是一样的,连声音也一般的细小了。
胡里重又拉住她的手,问道:“小狐狸,这是你的心里话么?可不许骗我。”
胡璃扬起了脸来,看看他的眼睛,觉得从前从未感到过有谁的眼睛里有如此的诚挚温暖,而自己心里是如此的甜,如此不愿意让他再放脱自己的手去,于是莞尔一笑,仍用极轻的声音道:“是我的心里话”,此刻两人四目相对,不发一言,可是二人心中均觉得纵有万千句绵绵情话,也都抵不过此刻的俩俩相望。
江南的雨说来就来,刚才还晴好的天气突然就阴云密布,一个响雷过后,雨点就由小到大倾了下来。胡里和胡璃一直拉着手呆立于荷塘边,直到雨点打到了脸上才有知觉,胡里哈哈大笑,重又跳下船去,几步凌水轻踏,到了有荷叶处,扯下一片硕大的荷叶来,又在一片荷叶上轻点借力盘旋,复又几步回了岸上,他将荷叶倒转过来盖在胡璃头上,为她遮雨。
此时胡璃手中却也有了一片荷叶,原来她见胡里再进荷塘,便猜到他要去摘荷叶,于是也四下望望,见近岸也有一丛荷叶还算茂盛,便就近扯了一片最大的过来,眼见胡里拿了荷叶不遮住他自己却盖在自己头上,心中更是一甜,将自己手中的荷叶递给了他。胡里接过她交于自己的荷叶,心中也是一荡,嘴角轻轻扬起,两人又傻笑了一阵子,胡里才道:“前面也许会有村庄,我们且去避避雨”,胡璃点点头,两人顶着荷叶帽儿,象两个孩童一般你追我赶,向前跑去。雨势骤急骤缓,不多时两人除了头脸均已淋得透了,可是二人心中的欢喜快活却是比这雨势高出了万分还不止。
跑了里许才见到有一户农舍,两人拍门请主人行方便避一避雨,这农舍主人是一对青年夫妇,见胡里二人都淋湿了忙让进屋来,还寻出两套干衣裳来让他们换上。那主妇已生起火来,此刻就便煮了姜汤,一时煮好了,就端了来让他们喝下驱寒凉,他们忙道了叨扰感谢,接了过来。
刚刚饮完姜汤,便听到隐隐有一阵嘈杂凌乱的马蹄声,胡璃瞧了胡里一眼,胡里神态自若,只对她微微一笑,暗示她不必着慌。胡璃原本不甚惊慌,见胡里笃定泰然,心中也就更加安稳,向那主妇问道:“大嫂,这里已经出了岳家庄了吧?”
那主妇笑一笑道:“早已出了岳家庄啦,这里要算起来应该归前面的十道坡了。我们夫妇为了这里看塘养鱼,所以住的偏远了些,要去岳家庄和十道坡么,都还要走四五里地呢。”
胡里道:“我们正是从岳家庄那边过来的,幸好碰到你们,要不然可以淋一路下去。”
那主妇笑一笑道:“现在的天气便是这样,一时晴的耀眼,秋老虎教你热的喘不动气,一时又下雨,雨密的教你无处可躲。”
这时那隐隐的马蹄声更响了些,似乎还夹杂着谩骂的人声,似乎贴近这农舍赶了过来。胡里闲闲地问道:“还没请教二位贵姓?“
那主妇捂嘴笑道:“嗐,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贵不贵的,我夫家姓秦,娘家姓丁,都是本地的庄户人家”,胡里接着问道:“姓秦?便是秦家村的么?”
那男主人一直蹲在角落听他们对话,并不插言,此时听到这话,才回答道:“是啊,我是秦家村的,不过从小被过继给了姑母家,所以倒不常常去回秦家村去的。”
胡里喜道:“是么?这么巧啊,秦大哥,我也是秦家村的,人人都叫我小三子,这是我娘子阿璃。”
那男主人很是腼腆,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我做不得秦大哥的,我在姑母这边也是行二,大伙儿便叫我秦二。”
胡璃忽然道:“秦二哥,好象故事里讲到秦琼秦叔宝也是行二的,那可是个大英雄呢!“
秦二捂着嘴笑道:“拿我同秦叔宝比较,可要臊死人了”,他妻子丁氏也笑道:“那个秦二爷可比我家里这个强多了”,四人正说笑间,马声人声一齐到了近前,一阵又急又乱的拍门声骤然而起,同时呼喝之声也响了起来,“开门!”“快开门!”“你奶奶的,快开门!”
丁氏有些慌张,望了望丈夫,秦二道:“怕又是什么人来避雨吧”,说着起身去开门,他刚一开门,登时拥进三四个官差,接着后面十几名官差鱼贯而入,一时间将这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塞了个水泄不通。
胡里和胡璃一见进来的这些人,立时认出这还是出金陵府来找黄金腰带的那伙捕快,捕头洪方江果然也在其中,他二人不动声色仍和丁氏坐在一处,心想:“看这样子他们也是来避雨的,我们只要不自露马脚,必不会有麻烦。”
秦二生性腼软弱,见了这许多官兵,有些手足无措,洪方江问道:“你是这里的屋主么?”
秦二点点头,怔怔地看着这一屋子的官兵,很是茫然,洪方江又问道:“今天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么?”
秦二不明白这“可疑”是什么样的人算“可疑”,便呆在那里,想了好久,摇了摇头。
一名捕快怒道:“他奶奶的,怎么连句话也不会讲,喂,你叫什么?”
秦二一愣,道:“我叫秦二啊,他们都这么叫我的。”
那名捕快指指丁氏和胡里二人,接着问道:“这三个是什么人?”
秦二回答道:“他们?这个是我媳妇,那个是小三子,再有就是小三子的媳妇。”
洪方江趁着他二人的对话之时,早已将这屋里的另外三人细细打量了一遍。胡里和胡璃这时早已换过了秦二家中的干衣裳,看来更象农人了。洪方江依稀还记得在姚家酒席上见过胡里,似乎大家都叫他做秦家村的小三子,现在这秦家小三子在这秦二家中,还各自都有妻室在侧,大约他们就是兄弟妯娌一家人吧,当下不再怀疑,口中对众官兵说道:“大伙儿拣个地儿,坐一会,歇口气吧,等天放晴了,咱们再赶路。”
一名捕快道:“洪大人,咱们来回来去在路上奔波了近一整日,却连半个可疑的人也没撞见,可不是,可不是太那个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