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璃藏在隔壁的竹屋后看见他二人携手而行,很是开心,觉着做了一个大好事,再走路时不觉在路上又蹦又跳,胡里出言示警道:“这般快活的家丁,可要被人羡慕了,人人都要来问问在哪个府里当差能这么开心。”
听了这话,胡璃吐了吐舌头,停了下来,一会儿转向胡里道:“成全了他们,你不觉得快活么?他们两人在一起了,是这么欢喜!”
胡里道:“两情相悦之人能在一起,自然心中欢喜。你,你可知道……”
胡璃问道:“我知道什么?”
胡里轻轻叹气道:“没什么”,继续前行,胡璃见他话说一半又不讲了,忽然想起秦媛贞说起胡里看自己的眼神,便悄悄望向他,可是胡里却径自前行,不再说话了。胡璃不知他刚才想说些什么,只得默默跟在后面。
两人默声而行,这还是第一次,又走了一段,胡里突然道:“当心,有马蹄声,也许是官兵”,望望四下并没有什么房屋宿舍可藏身,只在不远处有一片荷塘。
此时入秋,荷叶不似盛夏时节那般繁茂,只在荷塘深处的荷叶还密一些。胡里正在踌躇,胡璃看到塘边有一条旧船,道:“我们撑船进去,应该能躲过了他们”。
胡璃的功力比胡里浅了许多,这时也能隐隐听到马蹄声了,胡里点点头,二人飞奔上船,才发现这船又旧又破,船上底板都有几处裂痕,连橹桨也寻不着了。胡里飞身上岸,捡了两段粗壮的竹枝,又赶回船上,递了一段给胡璃,二人划起这破船进了荷塘的深处。
船刚刚驶入能被荷叶的遮蔽的水域,马蹄声便已响成了一片,再一会儿二十余匹马急驰而来,胡里和胡璃隐在荷花遮掩下将岸上情形瞧的很明白,这正是先前去姚府的那一队官差,为首的便是金陵府的捕快班头洪方江。
马匹行的极快,转瞬间便风驰电掣般闪了过去,胡璃轻轻舒了口气,道:“幸亏你耳朵警觉,不然可不妙”,胡里向岸上张了一张,道:“不知他们这是真的去了,还是一会儿再杀个回马枪。”
胡璃道:“那么先在这里避一避吧”,突然想起一事,道:“啊唷,若是他们碰到了岳诚和秦媛贞,把他们当作我们抓了起来,可怎么好?”
胡里道:“官差要找的是一个独行的男子,并不是一男一女,纵碰上他们,也是无碍”,想了一想又道:“若说是大盗狐狸掳了新娘子去,便正好是一男一女了。他们一试岳诚就知道这教书先生全不会武功,绝不会是大盗狐狸,秦大小姐更不象是被他掳劫强抢出来的。”
胡璃放下了心,伸手在一朵残荷的花心掰下了莲蓬来,剥了皮,递了几粒莲子给胡里,道:“其实我们也不用躲着他们,咱们也是一男一女同行呢。”
胡里一面剥莲子来吃,一面笑道:“我这便真真是叫作做贼心虚了,不过适才在我身旁的娘子不见了,却有个家丁一直跟着我从那村子到了这个村子来,不叫人起疑么?怎么解释怕也不妥当。”
胡璃拋了一粒莲子到口中,道:“嗯,说的有理。岳诚他们纵是被官兵碰上了,也没妨碍的,他们二人一个书生一个小姐,一看就不是坏人,那个捕头不会为难他们的,还是我们俩形迹可疑些。”
胡里微微一笑,道:“怎么,我们俩就很象坏人么?”
胡璃也不由笑了起来,道:“呵呵,我们么,总要……”这时,一只蜻蜓飞过,在胡璃头上停了一停,胡璃扬起手赶了它去,放下手时却忘了这破船已缺了几块船板,手放下来撑向船身便撑了个空,“啊唷”一声险地跌下水去,胡里伸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扶起重又坐稳。
胡璃的手一被握住,立时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与快活,心想:“他若是不放开,我便不挣开,就让他一直握住好了。”她这么想着,胡里也正是这么握着,一点儿松开的意思也没有,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拉着手,面对面,四目相对,坐在荷塘的破船上,忘了吃莲子,忘了上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尾鲤鱼游经这里,竟然跳上船来,水声噼啪将二人都吓了一跳,这才恍如从梦中惊醒过来,那鱼儿扑腾着在船上挣扎地要下水去,胡里哈哈一笑,道:“我今日特别高兴,就放了你吧”,左手拣起鱼尾将它拋回塘中,右手仍是握住胡璃,并不放开。
胡璃轻声道:“我看官兵去得远了,咱们上岸去吧。”
胡里“嗯”了一声,却不去拿竹枝划水,仍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胡璃。
胡璃这番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面上一红,嗔怪道:“你看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胡里被她一问,也红了脸,口中却道:“这里只有荷叶莲蓬,再没个活人了,不看你却看什么去?”
胡璃嘟嘴道:“哦,若是再有别个可看,你是懒得瞧我了。”
胡里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却仍是那么样,握住她的手,瞧着她。
过了一会儿,胡璃轻声问道:“那黄金腰带是从皇宫里偷来的。你干嘛这么冒险把它拿出来赌?”
胡里道:“寻常物事,恐怕引不得莫文良上钩,这黄金腰带一出,我知道那是一定能引他下场来赌的。”
胡璃吸了口气,道:“你肯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么冒险,从此在南唐地界总要被官府盯牢了,可是不值?而且在金陵既露了行踪,就再也不能去秦淮河看冬焰了。”
胡里道:“值不值,我自己心中有数。冬焰么,我看不看她都是没什么要紧,她待我,我待她也都是一样,谁也不会为了谁怎么样”,忽而握紧了胡璃的手,道:“我同她是很早很早以前在一起的,在识得你之前”,顿一顿又问道:“我同她在一起,你会不会生气?你会不会就嫌弃了我?”问这话时,他声音急促还有些沙哑,显是对胡璃要做出的回答很是看重。
胡璃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觉得脸上发烧,就别过了脸去,道:“我不知道。”
胡里听得此话,放脱了她的手,默然半晌,道:“回岸上去吧”,垂下眉来,神气甚是默默取过竹枝划水,近得岸边,才道:“一会儿上岸,你便向东去,那是去往江西的路。”
胡璃问道:“那么,你要去哪里?”
胡里叹口气道:“我去哪里都是一样”,低头跳上了岸,胡璃也跃上岸来。
胡璃道:“现在官差要捉拿独行的男子,你自己一个人走岂不是很危险。”
胡里苦笑道:“大盗狐狸几时怕过危险,你不用管我了。”
胡璃道:“我偏管你,你是为了帮我才被官差发现的啊。”
胡里偏一偏头,愁眉不改,只道:“我不爱听这些,我不怕官差。”
胡璃嗔道:“你,你,你怎么?”
胡里昂首道:“我爱怎么便怎么,我这般的大恶人不怕官府,不怕鬼神。”
胡璃轻声道:“你不怕官差鬼神,可是,可是你不怕我会担心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