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的七皇弟?萧子瞻?”燕王惊疑道。
这日裴歆突然造访燕王府,告诉他峥王萧子瞻是个巨大的潜在威胁,必须杀之。
可是燕王觉得,萧子瞻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不足为惧呀,若要论杀,他更想杀太子,太子才是他最大的对手。
“你当真不是因为私怨?”燕王又问裴歆道。裴歆当年和峥王抢顾婉那可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如今裴歆想杀峥王,若说没有几分私情在其中,谁都不信。
“裴某确有私心,但是裴某说得也是属实,峥王萧子瞻,留不得!这次他远去朔州,是铲除他的最好时机。”那次朱雀府事件后,裴歆仔细地思量了一番,虽无实质证据证明是萧子瞻设的局,但是直觉告诉他,就是萧子瞻所为,心思如此缜密,做得滴水不漏,除去萧子瞻,也没有什么人能这样了。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他清楚地明白萧子瞻这些年,只是在蛰伏,并没有屈服。
“此事,你和舅舅说了没有?”燕王口中的舅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一品镇国大将军,韦思泉。正如太子党的掌权人尹皇后而不是太子一样,燕王党的掌权人是韦思泉而不是燕王,燕王每行一事,都要问过其舅舅韦思泉。
“将军还在为上次朱雀府的事件生气,不愿见裴某。”本来韦思泉是等着裴歆回京重新执掌军权的,结果朱雀府事件一出,裴歆官复原职无望,韦思泉也对裴歆大失所望,连见都不愿见裴歆,而且皇帝还将裴歆停职,现在裴歆想做些什么,身边都无人可用。
“那、这事还是等我和舅舅商榷之后再说吧。”燕王道。
“殿下,这种事您自己做主也可以呀,没有必要事事都问将军吧。如果峥王此次成功地治理朔州河道,陛下必定对峥王另眼相看,届时殿下您不仅要对付太子,还要对付峥王,何不早日除掉峥王,以绝后患,专心对付太子呢?”
“朔州河道这么多年都未有人治好过,萧子瞻,他不能吧?”燕王道。
“殿下别忘了,峥王中毒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王当然没有忘记,那时候的峥王是京都最为风光的天才少年,文韬武略,能提笔安天下,能上马定乾坤,携经天纬地之才,赋震古烁今之气,儒雅风流,当世无双,是已逝的皇祖母最宠爱和器重的皇孙,如果不是皇祖母在与尹皇后之间的较量落败,当今的东宫储君,就是萧子瞻了,就连如今人人称道的月华公子苏籍,比之当年的萧子瞻,还略逊色了呢。
“殿下,宁杀错勿放过。”裴歆又道。
“好,就依你的意思去办吧,本王会给你安排人手的。”
……
……
“怎么,不去洗劫州郡府了?”萧子瞻刚会见完朔州郡守回来,便见梅无忧躺在火炉旁小憩,身旁放着一本《朔州志》。
“朔州郡守掠夺来的民脂民膏这么多,哪是我一下子能洗劫得完的。”梅无忧打了一个哈欠道。
萧子瞻随手拿起了那本《朔州志》来翻了翻,“这书记录了朔州的地理概况,确实对破冰有些帮助。”这几天,郡守那边派人几条破冰船去河道那边象征性地破了一下冰,但破完的冰第二天又复结了,可以说是毫无成效。
“破冰这个事嘛,讲究的是时机,过早则徒劳无功,太晚则错失良机。而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破冰的工具还在路上呢。”
萧子瞻随手就拿起来翻了翻,“上面的注释,是你写的?”
“是呀。”
萧子瞻看着那龙飞凤舞,飘洒俊逸的行楷,“我以为女子写的都是温婉淑静在簪花小楷。”当年他之所以会注意到顾婉,不是因为她人皆赞叹的才貌,也不是她百花宴上的惊人一舞,而是因为她那一手秀雅漂亮的簪花小楷。
梅无忧的字是小时候柴洵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的,字迹与柴洵的字有些相似,再加上梅无忧也是个练武之人,手力比之一般女子更为强劲,写出来的字自然就苍劲有力。
此时,长轩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了,“梅姑娘,来人说是京都的苏四小姐给你的。
梅无忧欣喜地坐直身来,“哟!我的破冰工具到了!”
萧子瞻看着顾娆,觉得她确实与顾婉除去眉眼间有些相似之外,真的很不一样,顾婉的笑从来都是淑婉温顺,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而顾娆的笑,洒洒明媚,有一种让人向往的自由肆意在里头。
“萧子瞻,你要的佳音,明天应该就到了。”
梅无忧跟在梅三愁身边多年,也学得一些观天象之术,昨晚她看了一夜,估计明天的天气会和以往不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是破冰的良机,刚巧苏婉贞造的“破冰工具”也到了,可不真真是万事俱备嘛!
翌日清晨,白杨端着早膳进来,萧子瞻见那份早膳中只有一人的碗筷,便问道,“她去哪了?”
“那丫头一大早就带着长轩他们几个出门了,也没交待说去哪儿,不过倒是提着一个大箱子出去的。”白杨答道。
正说完,一阵又一阵似雷鸣更胜雷鸣的轰响从远方传来,连客栈的门窗都被那巨响震得晃了晃,巨响此起彼伏,令人闻之惧然。
“打雷了么?可这不是冬天么,怎么会打雷?”白杨疑惑地道。
萧子瞻嘴边绽放出一个微笑,“原来这便是佳音。”
“啊?”白杨并不懂萧子瞻那是什么意思,可能萧子瞻的思维,只有梅无忧能跟得上吧。
“我们去河边看看吧。”
“嗯,我这就为王爷安排马车。”
萧子瞻和白杨抵达朔州河的时候,朔州河两岸已是挤满了人,人们的脸上无不挂满的惊奇的神色,时而欢呼,时而惊叫,发乎内心的掌声从不间断。
在人群中,萧子瞻很快就发现了那个清妍灵动的红衣少女,顺着梅无忧,又看见了长轩等人。
只见他们手中拿着一些柱状东西,往结冰的河道里扔,一扔下去,便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坚冰瞬间碎成散珠。
嘭!
“哟嚯!快给老娘碎成渣渣!”梅无忧将柱状物往河里大力一扔,冰花高溅。
嘭!
“喔!炸得好!”长轩也跟着往河里扔。
嘭!
嘭!
……
梅无忧在一边笑着看那两个扔得起劲的人,大声地喊道,“你们两个傻瓜,往浅滩和弯道扔!”
“这就是你所谓的破冰工具?”
梅无忧看他们二人炸冰看得入神,都不知道萧子瞻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婉贞上哪给你找威力如此强大的炸药的?”问这话的是站在萧子瞻身旁的白杨。
唔?梅无忧疑惑地看了白杨一眼,是她听错了么,白杨方才是说“婉贞”?算了,或许是听错了。
“是婉贞自己的做的。”梅无忧答道。
“好生厉害呀。”
“嗯,确实厉害。”说这话的是萧子瞻。炸药这种东西一直都天虞那边的垄断物,堪比黄金,其他国家包括南秦在内也尝试过制造炸药,不过做出来的炸药也只是鞭炮级别的威力极小的炸药,可是梅无忧所用的这种炸药,似乎别天虞制造的更具爆破力。
看来要找个时间好好的拜会一下这位苏家小妹了。
“怎么样,我说了会给你治好这朔州河的吧!”梅无忧得意洋洋地冲萧子瞻挑了挑眉。
萧子瞻还未说话,白杨倒是先开口了,“明明做炸药的才是功劳最大的。”
梅无忧咧嘴一笑,颇带几分狡黠的意味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梅无忧有转向萧子瞻,“不过天气这种东西,就像女人的心,说变就变,没准明天不知吹个什么风,又把河冰给结了,所以,我建议还是得待到立春之后再回京。”
“嗯,我亦有此意。”萧子瞻道。
……
……
自从萧子瞻一行人疏通的朔州河道之后,郡守那边天天来巴结萧子瞻,几乎搜罗了朔州所有的美食永不间断地给萧子瞻那边送去,因为萧子瞻身边的人对郡守说——“王爷不喜金银珠宝,不爱窈窕美人,唯独对佳肴不能自已。”
那位“身边的人”除了梅无忧,还能是谁。
“梅无忧,所以你的爱好就是骗吃骗喝?!”白杨看着郡守的人端着一旁又一旁精致的美食,如同流水一般进入客栈的饭厅,几乎都要把人的位置给挤没了。
面对白杨的一脸嫌弃,梅无忧嬉皮笑脸地道,“诶,白姑娘此言差矣,我的爱好是吃喝,我的特长才是骗吃骗喝。另外,我还有附加技能,蹭吃蹭喝。”
“你爹娘到底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小无赖的!”白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自问自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是每每与梅无忧在一起,她总忍不住想要教训她,而这种教训又并非出自厌恶,而是出自一种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白杨说出这句话之后,周围瞬间陷入了这一种沉默的尴尬,坐在白杨身侧的长轩扯了扯白杨的衣袖,小声地道,“梅姑娘是个孤儿。”长轩他们素日里和梅无忧经常待在一起,听得梅无忧提到过自己是被师父抚养长大的,没有父母。
白杨有些内疚地看向梅无忧,时常见梅无忧嘻嘻哈哈,一副乐天做派,没想到她竟是……
“对不……”
“啊哈哈……”
萧子瞻微怔,看了一眼正在发笑的梅无忧,不悲不怒,而是笑?
“哈哈,天为父地为母,吾乃乾坤之裔,生来不凡,岂是凡俗可比。”梅无忧笑道。
大伙也跟着笑了。
“来来来,喝酒,庆祝我们终于可以离开朔州,打道回京!~”
梅无忧拿起郡守送过来的陈酿分别给众人倒酒,倒到萧子瞻的时候,众人连忙伸手过来制止,“王爷是不喝酒的。”
梅无忧有微微诧异地扬了扬柳眉,“不能喝?”
“嗯。”萧子瞻应道。他不胜酒力,易醉,更重要的是他讨厌那种意识脱离控制的感觉,哪怕只是脱离一点点,他都不允许,因而他总是避免去喝酒,不管是赴宴还是设宴,他总会设法让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变成清水。
“没意思!”梅无忧端起那碗原本打算给萧子瞻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几巡之后,长轩等人纷纷呈现醉态,唯独梅无忧,饮酒如灌水,不管喝下多少,都不见醉,灵动的明眸依旧神采飞扬。
“没劲,酒量居然还比不过我一个女的。”
白杨忍不住微微一笑,记忆中的父亲,也像梅无忧这般,喜爱喝酒,酒量极好,千杯不醉。
“不如我们到街上去玩吧,今夜是元宵节,街上可热闹了。”梅无忧说话时是看着萧子瞻说的,长轩他们几个是萧子瞻的护卫和随从,没有萧子瞻的允许,是不可擅自离开的。
长轩和众人也是一脸期待地望向萧子瞻。
“那便一起去吧。”
萧子瞻淡淡的一句瞬间点燃了众人,作为下属,怎么可以放着王爷在客栈自个上街逍遥快活呢,可若是王爷也一起去,那就另当别论了,叫寓娱乐于工作。
出了客栈到了街上之后,梅无忧就像一只玩脱了的兔子,蹦蹦跳跳跑在最前面,而众人则跟在萧子瞻身后,缓缓而行。
锣鼓喧天,灯火通明,街道上,摆着各种摊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纵横交错的红线,像一张网,笼罩在人们的头顶上方,红线上悬挂的,是一顶又一顶的灯笼,形态各异,精巧别致,人们抬头,不见明月,不见星空,唯见连珠一般红红火火的明灯。
灯笼的下方,悬挂着红红绿绿的纸条,被喧嚣摇曳着,像小姑娘的裙摆。
“来来来,猜灯谜了喂!答出一题,便可从店里挑走一件奖品。”挂灯谜的老板敲锣打鼓地喊道。
梅无忧高举着手,一路往前冲,绕一圈回来后,手上拽了一大扎灯谜谜面。
“小姑娘,你扯下那么多灯谜,答不出来,可是要付钱的。”挂灯谜的那个老板说道。
“岂有此理!你竟敢质疑我……朋友!”梅无忧迅速把扯下来的灯谜尽数塞到萧子瞻那里。
萧子瞻愣了一下,随即展出一个带着轻微无奈的淡笑。
“梅无忧你怎么可以……”这个梅无忧怎么可以把事全都推卸到王爷身上啊!
梅无忧无视白杨以及众人鄙视的目光,拍着萧子瞻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你尽量答,不会的可以问我,如果我也不会,那你就去求老板放过你吧!”
萧子瞻从容自若,缓缓地道,“老板,多有得罪了。”然后开始抽出一张又一张灯谜来答。
半盏茶的功夫,白杨和长轩等人的怀里都抱满了奖品。
灯谜店老板看着萧子瞻,从开始的轻视,到惊讶,到最后几近崩溃,一题,哪怕有一题答不出也好啊,他竟然题题都会!眼看他快要答完手中的灯谜,那红衣小姑娘有准备给他去扯灯谜,灯谜店老板立马将梅无忧拉到一旁。
老板苦着脸对梅无忧道,“小姑娘,能不能让你朋友停下来?店里的奖品你们随便挑,求你了!!”再这么让他答下去,恐怕得破产了。
“唔,可是你店里好像也没剩什么奖品了吧。”梅无忧指了指怀里抱着满满奖品的白杨长轩等人。
“有的!有的!”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扇子,“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青阳扇,扇子骨可是用玳瑁做的,扇面浸过香蜜,日久弥香。”
梅无忧见那扇子精致得很,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着实喜欢。
“好吧。”
梅无忧走过去把萧子瞻拉走,“走啦,不能只祸害一家灯谜店,要雨露均沾。”她顺手将青阳扇塞到萧子瞻怀中,“只是让你帮我收着,可不是送你的啊。”她有瞥见萧子瞻萧子瞻手中还剩一张灯谜,于是抢过来念出声道,“‘画中佳人寻不见’?”她望向萧子瞻的脸,萧子瞻那含笑溢彩的俊目明显地告诉她他是知道谜底的,“别告诉我,我要自己猜出来。”
“梅姑娘,差不多了吧,要送主子回去歇息了。”长轩喊道。
梅无忧撇撇嘴,虽然还没玩够,可是考虑到萧子瞻身子弱,支撑不了他长时间在外走动,于是便点点头跟着大伙回去。
忽然,梅无忧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咻!咻!
梅无忧伸手抓住了从她头顶上方滑过的箭矢,与此同时,萧子瞻与抓住了一支箭矢。从那两支箭的运动方向来判断,它们的靶心不是别的,就是萧子瞻。
“有刺客!保护主子!”长轩首先拔出佩剑喊道,
黑衣的蒙面刺客如同闪灵一般出现,刀剑晃晃,杀意汹汹,长轩和四五个护卫在前面抵挡刺客,另外的两三个护卫则护送萧子瞻,梅无忧和白杨离开。
刺客与长轩等人交锋,街道上的人们被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人群像是四面八方涌来的洪流,一下子就把萧子瞻一行人冲散了。
“王爷!——”
人群刚好的将萧子瞻一行人冲开成两拨,萧子瞻和梅无忧一拨,白杨和那几个护卫一拨,白杨和那几个护卫想跑过去萧子瞻那边,可是有厚实人群阻挡,上方还不时有飞箭射下,他们根本过不去萧子瞻那边。
梅无忧拉着萧子瞻往人多的方向冲,人山人海阻碍了刺客们的视线,再细看的时候,梅无忧和萧子瞻都消失不见了。
“追!”刺客头目怒吼道。
……
梅无忧拉着萧子瞻躲到了一片小树林里,两人一起依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梅无忧气喘吁吁地望向萧子瞻,“你、你都不、需要喘一下气么?”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跑,她累得都大口喘气了,可是萧子瞻却只是皱了皱眉而已。
不是说萧子瞻身子弱么,这么能跑?
突然,萧子瞻膝盖一曲,整个人像是坠落一般,坐倒在地,若非身后有一棵树依靠着,他会整个人躺倒。
“萧子瞻你……”原来不是不累,是累的气都喘不上来了,梅无忧这才发现萧子瞻的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就像是地上的残雪,他气若游丝,渐渐地阖上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
“喂,萧子瞻你不会是要死了吧!喂!别……”
梅无忧的双唇忽然被萧子瞻的手覆上,柔软的唇畔与虚弱冰冷的手指无缝相触,萧子瞻的大手几乎包住了梅无忧整个下巴。
“你们听,方才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我看着他们往这个方向跑,应该就在这附近不错!”
……小树林四处传来枯叶被脚步碾压的声音。
方才梅无忧只顾着激动地喊萧子瞻,都没有注意到那群刺客已经追到来树林里了,幸好萧子瞻及时捂住她的嘴,不然他们早就被发现了。
从脚步声来判断,人数应该留有七个,而且越来越靠近他们了,现在这个情况,萧子瞻是逃不动的,如果正面应敌的话,抛开她有伤在身不说,即使是平常的她,也顶多只能同一时间应付两三个敌人。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处境是——逃不了,打不过。
坐以待毙?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梅无忧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虽然有些冒险,但这种时候了,也只能一试了。
“你冷么?”梅无忧小声地问萧子瞻。
“什么?”
萧子瞻还未反应过来,梅无忧就解下他的绛紫色披风披在自己身上,“冷的话,你就先忍着!”
“你……”
只见梅无忧拾起一颗石子,往西边扔去,待刺客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西边的时候,梅无忧又往东跑。
“人往那边跑啦!追!”
刺客们像暗夜的黑潮一般,往梅无忧的方向涌去。
……
……
良久之后,萧子瞻艰难地扶着树干爬起,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裴公子,好久不见。”
一个颀长玉立的青年出现在萧子瞻前方,一袭黑色的夜行衣,散发杀意和寒气,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裴歆干脆扯下黑色的面巾,“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狡猾。”因为对方穿了一样的绛紫色披风,再加上夜色朦胧,他才将那人误认为是萧子瞻,幸好他追到一半察觉出异样,折了回来,不然就让萧子瞻给逃掉了。
“她如何了?”萧子瞻语气平淡,没有紧张,没有担忧也没有关切,像是不经意想起随口一问。
“死了。”裴歆当时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个绛紫色披风的人不是萧子瞻,所以在折返之前对刺客们下令,无论如何也不要留活口。
“你马上也要死了!”裴歆的刀已经举到萧子瞻面前了,可萧子瞻仍未见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依旧从容,依旧沉着,漆黑深邃的眸子,宛若幽月,明辉呈亮,气魄神现。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没有什么能动其心,乱其静,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处之泰然。
“她没有死。”萧子瞻不慢不急地道。
裴歆挥刀一滞,银色的刀身映着月色,高悬半空,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次幻想她未曾离世,可真正从萧子瞻口中听到的时候,他又觉得不是很可信,“我怎知这不是你的缓兵之计,权宜之策。”
“若你不想见她,那便当这是我的缓兵之计,权宜之策罢。”萧子瞻气定神闲,谈吐从容,完全不像是在说假话。
“啊!——”裴歆将一腔的怒气都化作了横刀一劈,砍倒了萧子瞻扶住的那个树,萧子瞻在裴歆横刀的时候便已后退,所以未有伤损。
裴歆很想杀萧子瞻,很想很想,但是他犹豫了,他怕万一顾婉真的还活着,那他杀死了萧子瞻,便永远寻不得顾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萧子瞻从来都能将别人的弱点和软肋看得如此透彻,而他却永远捉摸不透萧子瞻,他唯一能知道的是,萧子瞻的本质是无情,因为无情,所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因为无情,所以心狠手辣无惧一切。
这样的人,强大得可怕。
咻!——一颗石子击中了裴歆的手腕,刀坠落在地上,待裴歆拾起刀时,一个精壮的胡须大汉护在了萧子瞻身前。
“呵!果真是缓兵之计!”他还真痴痴地以为顾婉还活着,原来不过是萧子瞻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人到来罢了。
又被萧子瞻骗了!
“挡我者,死!”萧子瞻身边的护卫裴歆都见过,却从未见过这个胡须大汉,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但不管那胡须大汉是什么来历,萧子瞻,今天他是杀定了!
“年轻人,肝火盛啊!”
胡须大汉看似憨厚可欺,容易对付,可是实际交战起来,赤手空拳却未落得半点下风,而且他只守不攻,有点让着裴歆的意思。
胡须大汉的退让和嘴边似有似无的蔑笑彻底把裴歆给激怒了。裴歆一味地进攻,横砍,竖劈,却渐渐地忽略了他最初的目标——萧子瞻。
远处,疾速的马蹄声逼近,鲜衣怒马,枯叶随风起,英姿红影踏马来,衣袂飘飞,如月下的火焰精灵,敛尽世间的明艳,燃起一路的飒爽,
“萧子瞻!把手伸出来!”马上的梅无忧横出一只手,驾着马往萧子瞻那边飞驰。
梅无忧身子微侧,素手一抓,便牢牢地抓住了萧子瞻的手,她抓着萧子瞻的手。
月色流晖下,两只紧紧相握,四目相对,默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