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十八的斧刚猛无匹,马刀并不想去硬接这一击,避其凶势,方有空门,这是二十年前他的所有袍泽用血从江十八身上得到的教训。
是以马刀决定避其锋芒,像一条毒蛇般等待着机会,力求一击致命。右臂收回,将旧刀横放胸前,右腿发力,左脚微微抬起,便要向侧面移去。
侧移的念头刚刚升起,马刀忽然发现身体竟像陷入了泥潭一般,难以移动。
“势境。”
马刀一惊,却发现那斧已经到了眼前,斧刃间的锐气刮的人脸生疼,多年不曾有过的死亡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身上汗毛乍起,体内血液瞬间沸腾。面对着江十八近在咫尺的杀气与戾气,马刀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熟悉的血腥味在嘴间出现,剧烈的疼痛令他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将手中的刀迎向斧刃,接触时瞬间摆出一个“卸力”的姿势,腰部向后弓起,真气强运右腿发力,将身体生生的侧移了少许,生生的避开了这死亡的一击。斧刃与刀口之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耀眼的火花从兵器接触的间隙中溅射。
轰的一声巨响,场中顿时灰烟四起,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待的烟尘散尽,就见的一条十几米长的壕沟从江十八站立处一直延伸到寨门前,门前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树身上赫然出现巨大的裂痕,很明显它被这一斧送上了路。江十八这一击的威力之大令人咂舌。
不过威力大也代表着消耗大,江十八站在原地微微有些气喘,也不趁着上风继续发力一口气解决掉马刀。这一招靠的是多时的蓄势,短时间内再次运用会对经脉造成损伤,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既然无法一次解决对手,打细水长流的算盘才是上策。
此时的马刀距离江十八十丈开外,这是这一斧劲气的余威。马刀上身微弯,双目牢牢的盯着江十八的动作,握着旧刀的右手放在腰侧,刀尖指地,时不时不自然的颤抖几下。纵使躲过了这一斧,可筋骨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伤到了几分。唇间浮现出一抹鲜红,一条血迹自嘴角不断向下蜿蜒,滴答滴答的撞击地面。这血有舌尖,有内腑。
望着远处的江十八,马刀心中很是不甘,二十年自己从一个普通兵士达到现在已是殊为不易,可这不代表他人的光阴也会虚度。
超凡以下武者分力,劲,技,势四境。前三境大体为每一个武者需要具备的基本事物,即力气增大,体内真气流动,会些武功招式。可专修一境,也可三境同修,天下间绝大部分武者都是这此中三境,而当武功有所成就,自成一定气候的时候,便达到了势境,万万练武人却仅有一小部分武者可达此境。因此这也被称为武道修行的第一大槛。不过超凡以下并没有绝对的力量压制,哪怕势境高手也有被其他武者拼死的可能,只不过较为少见。
等了一会不见马刀有动作,江十八终究是耐不住性子,手里提着宣花斧向马刀缓步走去,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的脚步声不仅敲在了地上,也敲在了马刀心上。他在蓄势,蓄着下一波的攻势。
既然是细水长流的算盘,那就一点一点来,滴水石穿,何况马刀并不是一块打不烂的顽石。移到马刀身前,提起巨斧,挥舞而来,声疾,势猛,力大。
眼见攻势袭来,一旁早已凝神已待的马刀立即将旧刀迎上,与江十八缠斗起来。
场面顿时又起硝烟,江十八的每一斧都蕴藏着万分的凶险,其凶势总在不经意间束缚着马刀的动作,而马刀的刀则像一条不断被拉扯至极限的弹绳,每一次都是在毫厘间才险之又险的避开巨斧,稍有不慎就是绳毁人亡的局面。
此刻,一十八骑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神情冷漠,仿佛对于眼前的打斗毫不关心,却又让人能感受到冷漠里的自信,对于他们县令的自信。
马刀的刀法很怪异,看上去不像是在用一柄刀,而是剑。很多属于剑法的如直刺一般的套路在刀身上使出来,而每当江十八去避的时候,又会变刺为砍,让人猝不及防。江十八很难受,因为这看似怪异的路数却偏偏打不破,攻不下,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何也放不上去。
江十八的细水终究是没有击穿这汉唐群山间的顽石,渐渐的马刀的刀越来越快,逐渐开始反击。刀路很轻很杂,像是寒冬腊月里漫天的风雪,似柔实刚,大风夹杂着被压抑半天的积雪向着江十八吹去,每一朵雪花如果不加阻挡大概都将会变成血花。
江十八的攻势里逐渐有了防守,宽大的斧面不断抵御着被风吹来的雪花,可再大的伞又怎能完全抵住风雪呢?
一片,两片,三片....
慢慢的,江十八的锁甲开始有了划痕,衣角也开始破碎,细微的伤口不住地出现。雪越来越大,被江十八击落的雪花,落到了地面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不知何时起,雪已经与人膝齐了,江十八的步伐开始逐渐缓慢。
马刀的刀法大体是一套能助人由技入势的功法,只不过需要时间的累积。可势的使用仅仅只有一套刀法仍然不够,马刀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想必入势的代价只有他自己清楚。
雪越积越高,逐渐淹没了江十八的腰,他的手,他的斧,他的头.....江十八终于是开始全面落入下风。地上的碎衫棉絮逐渐增多,期间还夹杂着斑斑血迹。
乘风雪,历曦河。
马刀的绝杀来的很突然,在江十八还在疲于那漫天的风雪时,一朵不引人注目的小雪花忽然毫无征兆的穿过了那道防线,瞬间化为一道金光闪闪的刀,像是凌晨时分,河的远方冉冉升起的晨光,给人生机与希望。
可希望带给江十八的却是死亡与绝望,马刀的眼神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原本因真气使用过度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涌现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噗,预想中的鲜血四溅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马刀的身体停在半空中。可那声音是怎么回事?马刀疑惑,随即对上江十八赤红的双目。脸上的潮红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比刚才更加恐怖的惨白。双手用尽全身仅剩下的一丝力气,猛地一拍巨斧,将自己的身体与江十八分离开。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连接着江十八和马刀飞出去的身影。嘭,马刀的身体落在了寨门前。左胸处的部位仿佛不要钱般向外喷着鲜血。山寨中的几十个飞马贼见状立刻冲了出来,围在马刀身边。
江十八没有继续跟进,他有着身经百战的武者应有的骄傲,他相信除非是六圣,否则没有哪个人在心脏处挨了一斧尖后还能存活下来。楚瑞还在山贼手上,他也需要恢复部分真气来应对接下来的状况。
武者的生命力终究是要比一般人顽强,在受了如此致命伤的情况下,马刀依然没有昏迷。右手紧紧把住心口的部位,勉强止住外流的鲜血,借着身后飞马贼的力勉强将头抬起来望着江十八。
看着马刀死灰一样的表情,江十八一声轻叹,没有任何得胜后的喜悦。摸了摸颈间一道细小的伤口,沉声道:“终究是差了一点,可惜我这斧终究比刀长些。放了他,我保飞马贼不死,”
马刀深深的看了一眼对面那个高大的身影,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却用声音止住了江十八想要向寨门移动的脚步。
“等等!”
话音刚落,只见马刀挣开了身后的手,左手艰难地支撑着地面,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江十八的神色开始变化,脸上是尽是错愕。
“二十年前你就在这留了道疤,可惜我却是天生异心。”也许当初先锋营确实死于拼杀,不过有人却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因为对于常人的要害对于马刀来说并不相同。
马刀的冰霜脸终于起了变化,嘴角艰难地扯了一个看起来惨烈无比的微笑,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峰说道:“想要他,你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