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世蹇情杂心难测,辛夷独开西风凉
虽然好几天过去了,闫辛夷汗毛倒竖的感觉却还没有消退。那日离开贾家前,贾翦最后说的那两句话还如在耳畔,让她心神不宁,疑惑万分。
“这个计划,不要告诉任何人,家人也不行。另外,你最好小心冯子玄。”这是走之前贾翦最后的两句嘱咐。
“冯子玄?他怎么了?”闫辛夷不可置信地追问。
“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贾翦转过身去,背着手慢慢走远,并不准备解释更多。只留下一脸懵相的闫辛夷站在原地被家丁请出去。
这几年也算在名利场里搅过风浪,算计过别人,也被别人算计,闫辛夷自认为自己已算是谨慎多疑。然而这些年来,连父母都防范过,却唯一没猜忌过的人就是冯子玄。那家伙和自己厮混多年,忠厚无脑,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对自己更是一直痴情暗恋,属于给个甜枣就能乐得蹦哒半年的货,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可小心的?只是虽然贾翦并没给出证据,他那不容置疑的口气还是让闫辛夷心里多了一个疙瘩。按照一贯的习惯,她一定会和冯子玄商议贾翦的计划。但是此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无人可说,也无人可依傍的滋味,她突然觉得分外孤独,甚至颇有些凄凉了。
随着透明飞虫的羽翼在午后的阳光中消失,木刻鬼手谭丙谭老先生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沉吟。门外的人还在等候,而对于年过半百的他来说,这份单子与其说是个生意,不如说是个选择。前几日葛道非老先生的徒弟带着几个家丁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还笑他们怕是想太多,如今事情却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出现了。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贾家得罪不起,然而内心的操守亦不容亵渎。正在磨蹭之时,那透明的飞虫再次出现,谭丙快速捉住飞虫,从里面展开字条,飞速浏览一遍,点了点头。少年的建议,居然和他的所思所想高度吻合。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对着来人严肃地问到:“你是大牧场孙家的家丁?”
来人做了个揖,老老实实地回答:“正是,这是老爷吩咐的秘密任务,需要加做几个孙家的家牌,还望老先生您不要推辞,报酬您不必担心,保证让您满意。只是因为这家牌用途特殊,所以还请您保密,我们孙家是必然不会亏待您的。”
谭丙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孙家家牌一直都是由孙家自己的木刻作坊刻的,为何这次找上了我?”
来人依旧恭敬地说:“不瞒您老,这件事情涉及家里的一些内情,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想来您也听说,孙大老爷在外还有个别院。这次的家牌就是要分给别院做特殊用途的,自然不能让孙夫人知道,故而才不能用自家作坊。”
谭丙心里暗笑,看来来者也算做了功课,连孙家的八卦也了如指掌,拿出来做筹码。若是自己没有事前被告知,估计这会儿定是蒙在鼓里,被人当枪使。心里虽有些波动,表面却不显,只是淡然问道:“若是这样,就随便做个新家牌就可以了,为何要和原来的家牌一模一样呢?”
“这是孙老爷特殊要求的,务必一模一样。老爷的家事我这个下人也不好过问,还请老先生谅解。”
“不是我不谅解,实在是孙家原来的家牌花纹繁冗,工艺复杂,完全还原难度很大啊!”
“还请老先生务必尽力,给您的报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报酬倒是不要紧,只是毕竟不是出于同一个作坊,肯定会有些偏差,多少会带一些我个人的风格和痕迹。”谭丙把个人的风格和痕迹几个字咬的特别重。
“老先生您放心,孙家作坊也是几个工匠分别做的,虽说样式相同,但细微的差别也还是有的。所以您老只要尽力便可,有些个人的痕迹也无妨。”
看到对方掉进自己挖的坑里,谭丙不露痕迹地点点头,应着:“好,到时候若有不大相同的地方,可莫要怪罪老朽。这家牌费事费力,至少要一天,你明天下午来取吧!”
“还请老先生多多体谅,这家牌要的急,若是方便,我明早就派人来取。”
谭丙沉吟一下,点头说了好,便钻进了作坊里,埋头在一堆木头里寻找合适的材料了。
白家医馆的后厢房,葛道非正写着一封密信,准备着人暗中送到官府。流夕却见老先生用了两种墨水,心下好奇,却不好多问。
这边,葛随川正在给褚筱颜几人解释冯子玄的飞虫带来的消息。原来早在几年前,贾家就曾把杀人之事嫁祸他人,或是街头混混,或是当地地痞流氓,或是其他人家。由于贾家做事精明缜密,所以真的有人替他背过锅。纵使有几次没有嫁祸成功,但由于搅浑了水,知情人又被慢慢除掉,所以贾家的罪行也未败露。而今年,可以料想到贾家又会故技重施。只是今年又有些不同。这几年,贾家看上去呼风唤雨,雄霸一方,但由于贪婪蛮横,联合钱家排挤其他几家,又轻视外来的朝廷官员,所以树敌众多,势力也渐渐被瓦解。另外贾家虽然靠着社赛收益良多,但毕竟没有实业支撑,比起垄断农牧业的孙家,独霸酿酒业的陈家和医术高超药冠全县的白家的稳固根基,贾家更像是一只纸老虎。所以冯子玄断言,今年贾家必然要借这栽赃嫁祸之计,来个一石二鸟,削弱其他家族的势力。只是大家族门深户远,想抓到把柄栽赃陷害也不容易。然而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翼县的几个大家都有家牌,作为家丁或家眷身份的证明。家牌一般由自家作坊制作,花纹雕琢繁复冗杂,每家皆不相同,极难仿冒。若是在作案现场不经意地想办法留下家牌或者家牌的部分残骸,便是有力的指控证据。而翼县全县,唯一一个有能力仿冒家牌的,便是曾经为白家补做过家牌的木刻鬼手谭丙。好在谭丙是葛老先生的旧友,葛随川亲自带着孙家,白家和陈家的管家去拜访谭老先生,向他说明事由,告知他这几家在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来找他做家牌。若有人来求,必有阴谋,请他及时告知。
“去年孙家的二女儿孙桃风在社赛中表现绝佳,群众呼声极高,比赛当天又有郡中学官观赛,所以没有给贾家进献礼钱,也入了三甲,让贾家怀恨在心。今年孙家三女儿孙杏雨又参赛,把脏水泼到孙家,再合理不过了。”冯子玄得意地扬起冷冰冰的嘴角。
“也就是说,到谭叔叔那里的孙家家丁其实是贾家的人?”褚筱颜一脸茫然地发问。
葛叔湖怜爱地看着满脸懵懂的表妹,摸摸她的头说:“当然啦,傻姑娘。以后还会有更出乎你意料的事情,你可不要吓到!”
流夕看着兄妹间有爱的互动,居然有点羡慕,若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哥哥,也不至于前世一路颠沛流离到那班田地。但是她很快收起伤感,兴致勃勃地看向冯子玄,问道:“子玄兄,你那透明的扑棱蛾子是怎么回事?”
冯子玄惊异张着嘴,反应过来后甩给她一个硕大的白眼:“你才是扑棱蛾子,你们全家都是扑棱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