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螳螂捕蝉黄雀后,暗黑长夜起火光
一下午的头脑风暴后,从白家医馆的暗门出来,已是黄昏时分。甫一出门,冯子玄又恢复成原来那个温厚的兄长形象。流夕也早已习惯他瞬间变脸,也配合着恢复成一个傻白甜的听话小妹。冯子玄虽不满之前被她蒙蔽,但和聪明人相处还是很舒心。之前还担心她在闫辛夷那里露出马脚误了正事儿,然而这些天来看,她简直比自己伪饰得还要好。
闫家的饭堂里,饭菜已然摆好。今天有流夕喜爱的竹笋酱肉,然而桌上几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气氛很是怪异。流夕虽表现出因美食而满足雀跃的样子,实际上却食之无味。按照下午木刻鬼手谭丙传回的消息,那家丁要求制作的家牌明早就急要,也就意味明天贾翦那边就要行动了。那么就在今晚,或许闫辛夷就会对自己有所动作或有所交待。下午讨论了那么多种对方行动的可能性,一会儿就该揭晓答案了。想到这里,张流夕有些微忐忑,但更多的却是好奇和兴奋。
“流夕,你过来一下。”自从贾翦说过让她小心冯子玄后,她的所有行动都没对家中所有人吐露过半分。这会儿,她牵着流夕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卧室。
张流夕知道一切已经拉开序幕,却也没有过多紧张。毕竟,葛老先生那边的准备很充分,自己只要将计就计便可,就算闫辛夷真要对自己不利,打起来她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姐姐找流夕有什么事情?”张流夕一如既往地甜笑着问。
闫辛夷上下打量了流夕一圈,拉着她的手说:“好妹妹,你看你来了这么久,这些天都是穿我的旧衣裳,我这当姐姐的心里过意不去。刚好明天我和钱家布庄定好去取一个月前预定的给歌班做衣服的料子,可是明天琴房那边老师找我帮忙,我走不开,你带着萱草替姐姐去一趟好不好?我已经交代好那边,让你再选一件你自己喜欢的衣料,做件好衣裳,姐姐给你出钱。”
“多谢姐姐关爱,流夕定当完成任务。至于衣裳,身上这件就很好了,不需要姐姐再破费。”流夕嘴上应承着,心里盘算着冯子玄果然料事如神,事情的进展正如他下午所说,明日正是每月钱家布庄向贾府送布料的日子,把流夕支到与贾家狼狈为奸的钱家的布庄,装到送布车里送进贾府,避人耳目又不会惹人注意。
流夕拿着辛夷给她的地址,心里冷笑,地址是在县西郊的钱家布庄三店,西郊人烟稀少,远离街市,还真是个制造事端的好地方。然而面上却还自然地笑着,和闫辛夷闲话家常。
看着眼前人一脸懵懂的笑意,闫辛夷心中袭来一阵愧疚,但这愧疚很快就被对成功的渴望和即将心愿达成的喜悦淹没。贾翦的计谋可谓是天衣无缝,钱家那边已打点好,明日在布庄,支开萱草,趁流夕在内间挑选布料时将其迷晕,裹在布料里装入给贾府送布的车中。另一边再派两个黑衣暗士,将早已准备好的少女尸体穿上流夕的衣服,远远地让萱草看到两人将少女掳走。萱草自会以为那是流夕,定会慌乱跑回来报信,这时闫辛夷就去报官,待县府的人赶到,那暗士刻意留下的孙家家牌自然会成为证据,毕竟孙家女儿孙杏雨今年也要参加社赛,闫辛夷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而闫辛夷前些天在琴课上当着众人有意无意地说起这日要来钱家布庄取布料,孙杏雨当时也在场。若是孙家派的暗士错将流夕当做闫辛夷掳去,实在是又有动机又有根据,所以这个黑锅,孙家是背定了。而过两三天,县郊的河里就会浮出一具穿着流夕衣服,面目全非的女尸,到时候,认定流夕已死,贾翦就可以安心抱得美人藏于金屋慢慢戏弄,而孙家败落,自己也会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真是一箭双雕。
从闫辛夷处回到自己的小屋,天已入夜,流夕关好门窗,便吹起那藏于袖中如小指大小的翠绿哨子,这哨子吹出来并无声音,手指却能感受到微小的震动,几秒后,一个透明的蛾子状生物飞了进来,落于流夕指尖。
这是冯子玄的宝贝,叫隐翼青鸟,浑身透明,能隐藏身形,随时替主人传递消息。
只是明明是自己叫它来送信,腹中该是空的的,为何此刻还有一抹淡黄色?啪嗒一声,隐翼青鸟将腹中纸卷吐出,流夕展开一看,噗嗤乐了。
上面写着:我是信使青鸟,虽然长的奇怪,但被美女叫扑棱蛾子还是有点不开心。隐翼青鸟书。
流夕乐不可支地看着眼前的扑棱蛾子,哦不,青鸟,笑得花枝乱颤,看来这小家伙不仅能送信,还能听懂人话,甚至有自己的思维和脾气,嗯,还很傲娇,和它那主人一样。流夕笑够了便正色说:“好的,青鸟同学,我向你道歉,以后都不叫你扑棱蛾子了。”只见那看不出表情的生物扇了扇透明的翅膀,算是回应,居然有点呆萌。
几秒钟后,青鸟腹中便又有了一份淡黄色的纸卷。这青鸟颇奇,只将其置于手心,心中所想便可呈于纸上,置于鸟腹中,所以就算有人在旁边,她此番传信,也并不会引起注意。
冯子玄感应到青鸟的召唤,一个响指,那青鸟便又来到主人身边,看着信中内容,这看上去清瘦俊俏的男青年脸上泛起了一个邪气的冷笑,果然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那就将计就计,让那贾翦以为自己聪慧过人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而自己只需要等在贾翦挖的坑旁边,用贾翦自己的坑,把他埋了。
此刻,外面响起一阵骚动,红色的火光映着青黑的夜色,让天空呈现出一种奇诡的光亮。冯子玄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此刻着火的,是一个废弃无人的烧制作坊,八月的翼县天干物燥,这个烧制作坊就是因为防火安全不过关才作废的,但还没来得及完全关闭和拆毁,此刻起火,并不会让人起疑心。然而他们的目标,自然不会是一个作废的烧制作坊,而是坐落在这个作坊旁边,被连带烧毁的官宴楼。这个官宴楼是县府修建的,负责招待郡中或朝廷下来巡查的官员,而之前每年来督察社赛的郡督察使,也是入住这里。
而明天,就在明天,一个消息将杀贾府个措手不及。
此刻贾府的修齐堂中,贾老爷也正望着遥远的火光出神。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到莫名的不安。这些日子里,明明一切都很平静,一切也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却时常陷入一种隐匿的恐惧感,他不知这恐惧从何而来,却觉得一定有什么正埋伏在暗中,等待给他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