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李代桃僵万全策,云谲波诡亦可寻
几日过去,流夕没再去过学堂。虽然冯子玄每日暗中送信都告知流夕尚且安好,但葛道非老先生还是中心如焚,十分不安。他知道,现在的平静正如风暴的中心,一场大的变动即将到来。
这几年间,葛道非一直暗中关注贾家动静,真相也慢慢浮出水面。只是贾家一向严谨,做事不留痕迹。葛老先生一辈子以玄心,洞见,妙赏,深情闻名,玄通天地,心览古今,有大智慧却偏偏没有多少小聪明,这阴暗肮脏的泥淖,他看的清楚,却未必知道该如何下手。
倒是冯子玄一个月前突然致书于他,只写了一句话:“恩师,对付小人,要比小人更小人才行,兵不厌诈,只要目的是正义的,过程不必正义。”他大惊,在此之前,他并未对几个孩子吐露过分毫,也是觉得让单纯的少年卷入这浑水中太过残忍,而他们是如何知悉这一切,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倒是这几个子侄辈加入之后,事情的解决开始有了些眉目。
到督察使官到来之前,他们已经给贾家设下了几个陷阱,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但是情况并不乐观,贾家过于谨慎,尤其是等到今年督察使官到来后,贾家发现换人,必然会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信号,定会有所收敛,想抓住其把柄就更难。
所以流夕这件事的出现简直是天赐的意外。毕竟之前寻到的失女老父,他的女儿只是偶然被贾翦看中进而害死的,与社赛的事情无关。就算追究责任,在东朝这个极其反对连坐的朝代,也只会追究贾翦一个人的责任,对贾老爷子,最多责他一个教子不严,并不能撼动其根基,过几年,他也还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贾翦救出来。但若流夕这件事败露,如能证明其借社赛之事收受好处,戕害民女,贾家就大罪难逃。在东朝,以公谋私是重罪。
恍神间,几个小辈已然到齐。就连被闫辛夷名义上安排休息实际上软禁的流夕也在冯子玄的帮助下来到了白家医馆的后厢房。
“子玄,随川,从你们这段时间的调查来看,能否摸到一些贾翦计划的线索?毕竟我们要计划周全,不能让流夕以身犯险。”葛老爷子这话说的犹豫又艰难,这话出口,就相当于同意让流夕去当诱饵。虽然目前来看,这是最容易拿到贾家把柄的机会,但他还是不能接受要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承受如此危险。
叔湖似看穿了其父的心思,说:“父亲放心,必然有了万全的准备,才能让流夕姑娘出面。”
“恩师,之前设下陷阱所安置的人手机关,如今也有可用之处。闫辛夷不知什么原因,对此事贾翦的想法一字未露,但为了不让她察觉有异,我也不便强问。不过好在根据这些天的调查,我们大致也能推断出贾翦的计划。这时间恐怕贾翦已经行动起来,我们也该早些着手才好。”冯子玄恭敬地说。
看一脸坚冰的变脸王如此恭敬,流夕多少觉得有些别扭。又听冯子玄说:“这里只留下我和流夕就够了,你们最好回去上下午的课,不然这么多人同时逃学,让贾翦觉出什么可就不好了。尤其是关心则乱的某位兄长,还是别在这里添乱了。”冯子玄又恢复了一脸冷淡地戏谑,十分欠揍。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葛随川就一拳砸在他肩上。这么多年了,这家伙还是一样的讨人嫌啊!
“我已经分别和你们的老师请好假了,就说准备社赛诗会给我帮忙。”葛老先生来打圆场。社赛诗会是每年的社赛前由官塾举办的助兴节目,这时候准备也合情合理。只是因为今年很可能发生巨变,葛老先生还没心情操办诗会,只是拿这个做个借口,等事情解决了再大办。
“之前一直不希望你们参与到这肮脏复杂的事情里,是出于对你们的一种保护。但既然参与了,就都留下来,就当上一堂课,看看这人心,这世道更完整的样子,认得清楚,才能更通透的处于其中,不被利用和裹挟。”葛老先生又补充到。
几个少男少女点点头,神情肃穆。只是褚筱颜的脸色有些苍白,自小在母亲的慈爱和舅公表兄的保护下长大,世界一片温柔纯白,参与这件事纯粹是因为想要跟着表兄。此刻世界的黑暗展露在眼前,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两天有没有听说哪里丢过女尸体或者有女孩失踪?”流夕冷不丁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刚要说这个?”葛随川面露惊喜地问,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他如沐春风。
流夕沉吟了一下,说:“我已经在官塾露过面,又是辛夷的义妹,如果我消失了,辛夷的竞争对手肯定会有所怀疑,你们也会追问,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我认为便是偷梁换柱。带走我,再找个女尸,沉河破相,五官不辩,换上我的衣服就能让大家确定我已死,自然不会再有人找我。至于凶手,还可以想办法栽赃给别人,这样搅浑了水,自己就脱离了嫌疑。他便可以安心地慢慢折磨我。”
葛随川张大了嘴巴,这番话,明明不久之前刚刚听子玄说过。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兄弟想到一块去了,葛随川有点吃醋,扁扁嘴瞪了冯子玄一眼。
同样被流夕的话吓到的冯子玄回头看到葛随川一脸吃味的表情,居然心情很舒畅。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看那家伙不爽的样子呢。
“流夕姑娘真是好推理。我们刚想说这件事。前天晚上,有线人来报,说贾家暗中派家丁去了坎下村。我便让人调查了一下,发现三天前,村中有一十七岁女子自杀,前天上午悄悄下葬。但暗士反应,女孩的坟墓看似被动过,打开果然发现棺材是空的。由此我们便猜测贾翦应是要李代桃僵。”白叔简解释道。
“坎下村是翼县里最偏远的村落之一,加之少女自杀,家中人颜面无光,自会低调处理。如果不是我们提前发觉,用这具尸体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葛随川接着对流夕说到。
“如果要是栽赃,你觉得会栽赃到谁的头上?”冯子玄歪着头问葛随川。
这时间,平静的空气中突然飞进一只飞虫,悄无声息地落在门口的屏风上。冯子玄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那飞虫便应声落在他的指尖。那飞虫有一只大蝴蝶那么大,却通体透明,只有腹部呈淡黄色。下一秒却只见那虫子从腹中吐出一个淡黄色字条来,瞬间肚子的淡黄也消失了,只剩透明的躯体,在阳光里倏忽飞远。
这是什么鬼?流夕张大嘴巴看着远去的透明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生物。
冯子玄此刻已打开字条,冰冷的嘴角一抹坏笑:“果然是不出所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