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左岸分别,饶沁一个人回家。
当然,左岸不会孤单,出门时饶沁看到经常来接左岸的那辆黑色宝马停在酒吧外,有些隐蔽,但她总能发现。左岸摇晃着挥手同她告别,径直走在街道旁,没有朝那辆车走去,但是她知道是那车是来接左岸的。她上了出租车,车经过那辆宝马时,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人,但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勾破衣服,直抵肌肤,透进心脏,一片冰凉,眸色如黑洞深不可测,可以吞没任何人。饶沁想叫司机开快点,但终究没有喊出来了,喉咙处如塞了棉絮。她知道车上的人对左岸没有危险,但于自己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危险。
回家,饶远志早已睡下,客厅黑暗得像个巨大的洞口,令人慌乱。她不想开灯,怕吵醒睡了的人。
摸着回自己的房间,开灯,拿毛巾,睡衣。然后,蹑手蹑脚的到浴室,放水,放泡泡浴香精,干的各种花瓣,脱衣服。
今天真不该喝那半杯威士忌,虽然没有抱着左岸喊妈妈要奶喝,但现在头痛得要裂开,而且直到现在喉咙还堵堵得难受,或者是心堵堵得难受。把整个人泡进浴缸,手抚过身体,白嫩泛红的肌肤,许是从小喝花茶泡花浴起的作用吧,其实家里是开中医店的也不错,了解各方草药的用途。手到坚挺且柔软的胸,如富士山,有些盈瘦的身材。饶沁绝对是个美女,且与西安古城有种配搭的古典美。
她慢慢滑下,困意袭来,把毛巾枕在头靠下便睡了过去。
有些事,原来是预兆。
下雨了,很多水。饶沁只看到水,因为已经淹没她半个身子。她的小脸吓得苍白,如云朵,她大声呼救,声音倒是很响,没有堵堵的感觉,但是声音发出去后是一片寂寥的空旷,甚至还有回音,把她的呼救声又送了回来。她一步一步的慢慢走,没有声响,这些水是无声的,无声的流淌,无声涨落,无声的淹没。有人向她走来,动作轻盈,似乎不受水的阻力。饶沁感觉她不是救兵,她是女的,比自己还苍白的脸,眼角有暗红的血,一路滑下。人在恐惧时,最最无奈的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亏得饶沁是学医的,看过无数重残伤患,尸体,她很快镇定。但受不了那女人浑身散发出来的腐烂怨恨气息,足以把饶沁跟片鱼片一样片了。这个女人跟自己有仇?女人向自己走来,有一股浓郁的咸湿气息也向自己走来,如铁锈。
“啊……”饶沁终于叫了出来,也正是如此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慢慢下滑,头快被浴缸里的水淹没。
是梦。饶沁呼了口气。
可是,那个女人。
最终令饶沁叫出来的,是当那个女人走近时,她发现那个女人的肚子是裂开的,里面血肉模糊,有一个婴孩状的东西是活的,呲着牙齿一扭头,望着饶沁笑。头是一百八十度的旋转,细小细小似手的血肉里捏着,好像是,好像是,肠子。是那女人的肠子,正往口里塞。
想到这里,饶沁堵在心口喉咙口的东西全部呕吐出来,对着洗脸台一阵猛呕,掏干胃,掏干心,不再留恋,一去不回。
浴室的门敲响,是饶远志的声音。
“小沁,能不能开门,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饶沁抬头朝镜中看了看眼泪都瀑出来的脸,那么小,那么细。
拿起浴架上的睡衣穿上,开了门。
“爸,我没事,泡澡时睡着了。”
“我刚刚听到……听到你的叫声。”
“哦,做了个恶梦而已,没事。”
饶志远看了看自己的听话的女儿,红了的眼眶,发白的小脸,于是安慰道:“没事就好,回床上睡吧,要把头发吹干,否则会得头痛症的。”
吹干头发再次睡去,没有梦。
次日到店里,饶远志很早就在熬药。满室的药香,让有些头痛心慌的饶沁微微缓解。
“小沁啊,来,把这碗药喝了。”饶远志端了一小碗黑糊糊浓稠的药递到刚进柜台的饶沁面前。
冒着热气,药香更浓。
饶沁狐疑的望了望饶远志:“爸,我为什么要喝药?”
“我早上开了副压惊的药方,熬好给你喝。你昨天不是做了恶梦吗?你看你今天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人色,喝完会好些的。”饶远志端着那碗药递到女儿的唇边,就差强灌了。
饶沁暗暗叹了口气,接过那青花瓷药碗,慢慢喝完。饶远志又递上两块山楂片,真够周到的。
上午只有一妇女买了几两党参,半斤桂肉,一女孩买了一包干花草,听说泡茶喝,于是饶沁介绍要放些冰糖,女孩听从之,买了半斤冰糖。
中午,饶远志照例午觉,雷打不动。
今天的太阳有些晃眼,照下来,秃秃的,有些碜人。
饶沁把一些易潮湿的药拿个簸箕盛放,摊开放在门口晒。摆好,一起身,便看到一辆车从店门前的大街上开过去,车速很慢。
这条街没有什么行人,一般车速都会略快的。
黑色宝马。
饶沁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那辆车明明是向前开去的,渐斩远离自己的药店。可饶沁的感觉里却是那辆车一直朝自己缓缓开来,速度很慢,有一双眼睛,宛若要慑人魂魄,诱人堕入深渊,眼睛是在车里,一定在车里,可为什么朝挡风玻璃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了。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抽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萎缩下去,双脚不得动弹,车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小姐,行行好,行行好,打发点。”一只破碗递到饶沁的胸前。
饶沁眼前一晃,身形差点不稳,仿若有什么东西瞬间从身体里逃走。
是那个老乞丐和小乞丐。
“你们……你们……”饶沁看着又突然出现的两个乞丐,语无伦次。
“爷爷,这个丫头这么笨,你干嘛还救她。”小乞丐的语气很鄙视,眼神更是斜着用余光看饶沁的。
“唉……万事皆有因果,遇到也算是缘份。”老乞丐倒不像是丐帮人物,更像佛门中人。
饶沁看着说自己笨的小屁孩,气结。
反正看到这两个人,又惊又喜,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开口。
“夭夭,我们走,唉……”又是一声叹息。似乎老乞丐看到饶沁只有叹息了。
“唉……你们……你们别走啊。”饶沁叫住他们,且几步走到他们前面,拦住去路。
“老爷爷,我叫饶沁,还有事情问您,您能不能……”
“没用的,事情已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只有听天由命。”老乞丐摇头。
“可是,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家到底有什么怨结?”饶沁继续哀求道。
“我……”
“小沁,别难为人家了,让老人家走吧。”这声音是站在店铺里饶远志的,他不是睡了么?
饶沁也疑惑,平时爸爸睡午觉,天大的事也要睡满两个小时才醒,现在才不过半个多小时。
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不是么?
小乞丐扶着老乞丐颤微微的走了,几片枯黄的树叶颤微微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