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只注意怀里的女人,却忘记了齐眉,她被吓傻了,等醒过来她的思绪在这一刻崩溃。
于是尖叫着飞奔出齐府,以逃离死亡的速度,她狠命的向前奔。
等众人知晓,她已跑出门外。嘴里发出的尖锐惊叫把无辜的夜再一次划破,夜风冷飕飕带着冷冽而腐朽的气息把所有人都吹醒。
“齐眉。”段落叫着她的名字,也跟着追了出去。
齐佑跑了几步,终于因怀中的人儿太重,而放弃。他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后提红笼的女人说:“放心吧,她会没事,那个男孩子跟过去了。”
齐眉的双眼已经睁得很圆,那是一种不自然的突出,就像人被吓死时的状态,当然,齐眉还没有吓死,只是吓破了胆,一时回不过神。
街上没有行人,红色的灯笼在夜雾中若隐若现,街面也若隐若现。
失去常态的人往往慌不择路,她只知道往没有障碍的地方跑,不管那条是路是通向地狱,还是步向天堂。
段落不曾想过齐眉的体力这么好,速度这么快,眨眼便看不见身影。参加奥运百米跑拿不到一名,也会是二名。
段落出了齐府就注意到无门镇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那些红色的灯笼,已经有很多盏不亮了。如果按照夭夭的说法,那就表示有很多人已经死去。怎么死的不知道,但光想到有死人就令段落心里不由的发寒,他想返回齐府,毕竟那里还有两个人可以相互依靠不至于这么害怕,但是想到齐眉可能会有危险,他又无法置之不理,于是追了上去。
夜晚的无门镇像一个坟地。
萧瑟。安静。诡异。
夜风很冷,甚至穿透了他的外套,残酷的刺透肌肤。
他不能像齐眉那样狂奔,他小心翼翼的看路而走,这是条偏道,偏离了十字型街道的路,不知通向哪里,没有住户,没有红灯笼,没有星星,只有道旁的枯草摇晃得明灭无常。
坟地。
这里是一片坟地。
齐眉止住了脚,因为没有路了。
她站在坟地的中央,周围是一座座坟头,她由疯癫转为恐怖,本来亲眼目睹过亲生父母死亡的她还并未恢复彻底,刚又见到饶沁差点死于黑衣女鬼之手如此恐怖的一幕,她更想起天桥那算命师说的话与夭夭的话重合在一起,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所以才疯狂的想要逃跑。她只想着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想着要远远的逃离。她的意识在此种情况下根本是自保状态,但是,等她真正清醒,她才知道要面对的事或人往往更加坚巨。
整片坟地很静默,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像在求救,但她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人扼住。
她害怕的蹲了下来,可知道,人一旦遇到害怕恐惧的事情,往往就会想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甚至想缩到任何人看不见。
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双膝紧搂在胸前,像颤抖的蜇伏的蝉,脆弱,死去。
许久,她才敢抬头打量自己所在地方,一抬眼便看到前面是一块墓碑,那是被风雨剥蚀得很残旧的墓碑,但上面的字迹还是被齐眉看清,她不识得墓碑上每一个名字,但是她认识活着人也有与墓碑上一样的姓氏。
这里的墓碑上都刻印有一个‘饶’字。
这是饶家人的坟地。
在很久很久以前,像童话故事开头一样。
在很久很久以前,饶家也是住在无门镇的。
有饶家的坟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齐眉一跑就跑到饶家的坟地,像召唤,更多的像宿命。
是人都躲不开宿命。
齐眉看不到自己濒临死亡的表情。
有些故事很轻易的就这样夭折,有些人的命也能很轻易的便夭折。
齐眉看到饶字似乎安定许多,这或许跟饶沁有关系吧,当初饶沁告诉她祖上故事的时候不是提到齐家的夫人是姓饶的大夫救的,这里说不定就是饶家祖宗的坟地。
她站起来,一个墓碑一个墓碑的看过去,害怕和恐惧在懂得后就心安理得了。
就像你去游乐场的鬼屋,去多了几次就知道哪里会蹦出吓人的鬼怪,你后来甚至会很促狭的不告诉同去的朋友,自己不再觉得鬼屋可怕,所以你更想看到的是朋友被吓到后的惊恐面孔。
可是,齐眉的运气并不好,许多人都说过,算命师说过,古婆婆说过,所以,她真的不该来这里。
不该来无门镇。
不该来坟地。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这块残破的墓碑上刻着:饶夭夭之墓。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落款,没有叩者人,也没有生死时间。
她再略一回想,好像大部份的墓碑上都没有刻上死者的生往,像是草草了结。
阴冷和恐惧此时纷涌而至。
饶夭夭。
夭夭。果真姓饶?
好像饶沁说过要帮夭夭过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夭夭到底是活着,还是早已死去?
或者此饶夭夭非彼夭夭?
齐眉开始哭泣,其实她不想哭的,但心里压着深深的害怕,她不得不找出口放生。
拥着瑟瑟发抖而冰凉的身体站在坟地。那是一场怪异的场景。
她的泪流下来时,面前的墓碑也开始流下液体。
红色的液体。
血一样的颜色,血一样的气息。
残旧的墓碑如礁石一样横着裂开,血从裂隙处汩汩流出,就像把头颅和身体分割开来。她又想起饶沁脖颈处的伤口。
齐眉除了哭似乎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姿态。
黑衣女人静静的站在坟墓前,与齐眉并肩,没有谁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也没有谁能够阻止她的出现。她也盯着断裂的墓碑,面无表情,不,应该说她已经没有了表情。
她只是一个毁了容失了心的傀儡。
尸体鬼儡。
齐眉死了,跟老乞丐一样,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黑衣女人肚子里藏着一个噬血的魔鬼。
齐眉的身体碎成很多快,她的心脏完好无陨的落在血肉之间,血浸透到黄色的泥土里,泥土像海绵一样吸收,稠黏恶心。腥味在坟地上空萦绕,住在坟地里的哪个是活人?
所以,这里没有活人,有活人也必须得死。
黑衣女人依旧静静站着,但是肚子不再隆起,而成一个血洞,大大的血洞,里面的婴孩正从血洞里爬出来,爬到齐眉的尸身前,血肉模糊似手一样的肢体上全部沾的都是齐眉的血。潮湿而殷红。
它拾捡起齐眉的心脏一瓣一瓣在齿间磨碎,然后吞噬。
婴孩模样的脸在滴血,身子是血糊的肉团,咧开嘴朝齐眉来时的路笑。无声而怪异。
人生,全都是安排好的。
有人还在寻找,有人还在等待。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等待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会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