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抑或是正午之后,反正是太阳最卖命工作的时候。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广阔沙滩中央,他一个人躺在那里,大汗淋漓。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在这里躺了多久了?他从哪里来到这里?……各种问题,不得而知。反正,当我们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这里,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小小斑点,镶嵌在无边的金色沙滩上。
在这片金色的沙滩上,一只头上长有尖角的野猪正踱着小步。说它是野猪,因为它确实长着一张野猪的嘴脸——长长的鼻子,小小的眼睛,以及大大的耳朵,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野猪相貌。当我们把它姑且认定为野猪的时候,它也正朝这边看了过来,额头中央的尖尖的尖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双略显猥琐的小眼睛带着警惕,如同猎人一般瞪视着,仿佛在抗议着什么。之后,它便慢慢地走了过来,向着躺在沙滩上的人。
野猪正小心翼翼的向前迈进,脚步异常矫健,一如走在武打台上的训练有素的散打运动员。在它厚厚的皮层下面隐约闪现的滚圆的肌肉,非一般的健美身材,仿佛在向我们证明着,它不仅是一只野猪,还是一只野猪运动员。
沙滩上的人依然肆无忌惮的睡着,已然到了身边的野猪仿佛与他无关。野猪对他拱了拱鼻子,又在他脸上亲热了一番,拿着尖角在他身上顶了几下。他一手把它推开,翻个身,继续睡,又在脸上挠了几下,仿佛觉得的有些不对劲,才不情愿的张开睡意迷蒙的眼睛。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黑洞洞的大嘴,贴着脸对着他,正散发着浓浓的腥臭。他嘴巴嘟哝了几声,用手把大嘴推开,又拿着眼睛懒懒的瞥了瞥。接着,他便看见两排尖尖白牙,片片红红的内肉,一个黑乎乎的深洞,涎着口水的歪歪的嘴角,一条贪婪的大舌头,鲜红鲜红的,正在嘴里来回舔着,无尽的食欲在舌头舔过的地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哇!操,尼玛……”他大吃一惊,一下子醒了七八成,又大叫了一声,脸上瞬间没了雪色,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猛地就地一滚,迅速避开那大嘴,才狼狈的爬了起来。触手尽是沙子,底下还有水,不等他弄清楚四周情况,黑乎乎的大嘴便又贴了上来。他踉踉跄跄的,又迅速的往后退了几步,脚上仿佛碰到了什么东西,又往后打了几个踉跄,狼狈的再退了几步,身体才终于稳了下来。
在他的正对面是个奇怪的生物,它明明长着一张野猪的嘴脸,却有着犀牛一般凌厉的尖角,一身黑白相间稀稀疏疏的皮毛,如同倒刺一般根根竖起。此时此刻,它正张着的大大的嘴巴,几乎直接开裂到了后脑勺上,如河马一般近乎180°张开着。这丑陋的家伙现正向自己逼近,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拱着犀牛般锋利的角,如同一头斗牛见到了红布片,一边向自己狠命的冲过来,一边低沉地嘶吼着,看来,眼前这猎物没有乖乖的就范,这已经把它彻底的激怒了。
这是一片广阔的海滩。
他来不及仔细思考,又往后退了几步,背后有像墙壁一样的东西挡住了去路。他紧紧盯着眼前野兽的动向,后背抵住墙壁,全身肌肉紧绑着。那野兽嘶吼了一会,竟然如同豹子一样,略微低下头,顶着锋利的尖角,迅速猛扑了上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是训练有素的野猪,也不带这么夸张的吧。”他惊讶到了极点,来不及多想,便迅速往一边闪开,脚上绊到了什么,狼狈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回过头,野兽正撞在他背后的大石上,头上的尖角都撞弯了,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咕咕溢出,满脸的狰狞,怎么看都不像一头猪。它痛得直打哆嗦,暂时趴在了地上,肚子如海浪般大幅度的起伏,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声声不绝于耳。
他惊魂未定,随手摸了块石头,冲过去想把它解决掉,四目相对时,却又下不了手,毕竟是从未杀过生的人。所幸它已暂时爬不起来,没了伤人的力气。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随手摸到一个包子,慢慢的拉了过来,发现是自己出门时的包子,顺手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瓶喝过一小口的矿泉水,打开之后,咕噜咕噜的一口灌完。这才开始平心静气的打量着眼前的野猪,它依旧喘着气,肚子大幅度的起伏,头上的尖角早已被撞弯成了半圆,鲜血依然汩汩溢出。这东西要是顶上自己的肚子,后果可想而知。他回想刚才的情况,心有余悸,又觉得有些可恨。他不曾想过,平日里猪肉吃多了,今天还差点喂了猪。想到这里,他狰狞着面目,来回朝它竖了十七八个款式的中指,却发现野猪怪根本无动于衷,只是有气无力的看着他,不管是眼神,还是脸上都写满了不屑和鄙视。
“哼。”他恨恨的说了一声,又狠狠的瞪了它一眼,终究停了下来,不再跟这头倔强的猪较劲。
他叫陆天,地道的小平头,标准的四方脸,天庭开阔得有些放肆,高高隆起的样子仿佛装满了智慧的器皿。他拥有一双神气的眼睛,却常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偶尔抬起头来却又仿佛犀利无比。他的鼻梁直而且挺,胡子如杂草一般肆意生长,嘴唇倔强,微微上扬,仿佛时时噙着戏谑。安静的时候,他看起来像个地道的军人,一动起来却又像个土匪。
总而言之,这是一张不大适合出现在严肃场合的脸,让这样子一张脸配上西装领带,那简直就是母猪上树一样不可思议的事。若是在街头搭讪的人群里,在群殴的不良青年中,或者是在杂乱的地摊摊主之间,有这么一张脸的存在,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此时,他穿着五分蓝色帆布裤,浅蓝色的无袖T-shirt,大约1.75米的身体闲散的坐在沙滩上,还有那略微黝黑的肤色,看起来就一个地道的beachboy。
事实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都市白领,虽然长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却像蚂蚁一般勤劳,上班下班日日如常。活了二十几年,出格的事一件不做,见了熟人老老实实的打招呼,人多的时候乖乖排队,不随地吐痰,更不耍流氓。女朋友虽也有过几个,***也有不少,却都是地地道道的进行。
他自然不会西装革履,但总的来说,他还是个地道而且靠谱的青年。他天性好动,性格活跃,又不至于疯狂。他喜欢各种运动,体格也不错,虽没有六块或者八块腹肌,但也差不多了。这样子的人,自然神经发达,反应敏捷。也正因此,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趁野兽消停的这会儿,陆天瘫坐在地上,作短暂的休息。他手上还紧紧攥着石头,一边看着那野兽的动静,一旦它有醒来的迹象,便先下手为强,免得为其所害;一边又伺机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只是一片很普通的海滩,前边沙滩沿着海岸线蜿蜒到了天边,看也看不到尽头,后边的石山直入云霄,抬头望不到顶点。石山从沙滩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树林里,以一种要把世界一分为二的势头,将整个沙滩和树林拦腰截断,石山是世界的尽头,还是世界的分界线,陆天不得而知。不过,多亏有了石山,才让野兽自取其亡。在他的左手边,是看不到尽头的大海;右手不远处,是海边森林带,林木密密的,里面的情景看不真切。沙滩上,远近各处有些黑点,貌似躺着不少人,并且每一个都一动不动,仿佛是摆在沙滩上的石雕。
氛围有些诡异,也有些失真。
头上火辣辣的太阳,把他晒得晕乎乎的。天空高悬在上方,深邃、湛蓝的有些不切实际。身边的野兽已然安静了下来,肚子的起伏正在迅速的减弱,现在只剩下微微的动静了,看来是刚刚用力过猛,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了。
这会儿暂时算是安全了,陆天终于放松了下来,放下手上的石头,不耐烦的神情恢复了几分,往水上躺了下去,一股冰凉的感觉让他浑身舒爽,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开始下意识的掏手机,下意识的掏钱包。然而,他却掏了一个空,浅浅的裤袋里什么都没有,手机钱包应该都放在了包子里。他只有一个人,上身一件休闲T-SHIRT,下身一条帆布短裤,一个随身带的包子,包子里的水已被他一口解决,除此,他再无他物。没有帽子,裤袋空空如也!
在陆天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面对同样的海滩,面对身后的巨石,面对眼前死了的野兽,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这不是梦!
他所面对的都是现实,他正一无所有的存在于一个陌生的海滩上,这里有带角的野猪怪,有蔚蓝的天空,湛蓝的海水,细细的沙子,适合日光浴的太阳,还有海风,却不见一个人,除了他之外。
“这里究竟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