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11:47分的时候,孟欣终于出了地铁口。像条咸鱼一样在车厢里挤了大半个小时之后,此刻,她正张开着双臂,欢迎这扑面而来的清风,大口大口的疯狂的呼吸着,让清新的空气快速浸润全身。夜晚的凉风仿佛将她送到了清新的原野,让她想起了不久前和他一起的郊游,脸色情不自禁的微微绽放开来,暖暖的笑意融进了清寂的夜晚,如同甜甜的棉花糖在嘴里化了开来,落寞的大街仿佛也温馨起来。
孟欣是一个温暖的女孩,一如盛开的红色山茶花。她自然也是漂亮的,但是,当我们看到她微微绽开的笑容时,我们所能想到的最有代表性的词就是温暖了,这是一张时时都能给人以力量的脸蛋,在这张脸蛋上面,你永远无法想象出沮丧,悲伤,以及忧郁的样子。
当这张脸微笑时,这座城市也笑了。当这张脸沮丧或者挫败时,脸上也仿佛在说:“没关系,下次再来!”孟欣就是这样子一个人。
在迷人的笑容彻底感染了夜空之后,她便拿出手机来,随即一边给柳辰飞打了个电话,一边离开地铁口,绕进旁边一个农民房片区,走过一条大街,又拐进一条小巷。
一如既往,柳辰飞加班,她沿着空旷的大街继续走,往前,再转三两个弯,走过几条大街小巷,便到家了。
由于是农民房片区,缺乏规划,房子很密,小巷很窄,还很暗。孟欣不禁有些发怵,想起半个月前,夜里十一点多从这里走过时,一个变态从后面赶了上来,在她屁股上猛抓了一把,又想往她裙子里摸,幸亏她尖叫了一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那人才迅速离去。回过头,黑暗中也看不真切,这事不了了之,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比夜晚更加黑暗的阴影,以及大大小小好几个噩梦。
在那之后,孟欣也考虑过搬走,却又碍于租约未满,再加上工作忙碌,所以便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依旧住在这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上一次的阴影之后,每次晚上一个人经过小巷,孟欣都是心里发慌,两脚发软,仿佛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历险。所幸大多数时间都有柳辰飞陪着,没再让她一个人在晚上走这些巷子,也便还勉强住得下去。不过今晚这情况,柳辰飞加班,一时半刻估计回不来,她不愿久等,这才硬着头皮一个人走过来。
一个人走,巷子仿佛也变得更长了,看不到尽头。没有路灯,黑暗在狭小的巷子里被无限压缩,从四面八方重重朝她挤压过来,孟欣有些窒息了,如同挤得满满的地铁车厢一样的窒息,越是往前走,便越发两脚发软,她干脆放开了嗓子给自己打气:“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哦嘿哦嘿参北斗哇…哦嘿哦嘿参北斗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就出手哇…”
本来颇有气势的一首歌,此刻被她唱得软塌塌,歌声中充斥着无力感,仿佛一条病慌了的野狗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吐着舌头,其中还偶尔夹杂着阵阵颤抖,将她无助的恐慌够了的淋漓尽致。
不过,借着歌声,她胆子倒是壮了许多,感觉周围也敞亮了许多。再鬼吼几句,她又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又过了一分来钟光景,看到前面不远处明亮的出口时,她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回头想想,其实也就一条巷子,貌似没那么可怕,她不禁又笑了起来。
又走了几步,她听见身后有声响急急的传了来,不由得心里发紧,赶紧站定了,如同兔子一般竖起了耳朵,身体一如被压到了极限的弹簧,随时准备蹦开,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如此又过了一会,后面没啥动静,四处安静得如同深海1000公里的地方,她又再往回看了看,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到什么,她头皮发麻,迅速的又跑了起来。
快走出巷子的时候,孟欣听到有人在耳边问了声:“旅行吗?”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亦幻亦真,还分明带着些许戏谑。
“半夜三更的,能去哪旅行?”她如此想着,略微有些惊讶,却仍然如脱兔一般毫不迟疑的往外跑……
这时的时间是凌晨12:00整,也正是在这一天晚上,再过2:40分钟,波音777-200飞机彻底失联,如同掉进黑洞里一样,消失在夜空中。
…………
凌晨1:37分,离波音777-200飞机失联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柳辰飞终于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他也第二次给孟欣打了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电话里传来了硬板板的机器声,声音仿佛铁榔头敲击在硬硬水泥地板上,沉闷无比。
柳辰飞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如同春天的小草冒芽一般在他心里迅速滋生。——通常,孟欣都会立刻接他电话,特别像这种加班的夜晚,她肯定会抱着手机,如同只温顺的小猫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抑或整夜等他电话。
“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呢?”这么一想,柳辰飞越加心慌起来,他迅速把文件存档,又迅速朝公司扫了几眼:就剩下自己一个,随即把灯一一关掉,迅速离开。
等电梯的时候他又打了一通电话,听到的还是一样。他心里更加嘀咕了,越发觉得电梯犹如蜗牛一样跑得太慢,又用力按了几下电梯按钮。他心急如焚,电梯却依然不急不缓,不解人心,如同乌龟一般一层一层的向上爬。柳辰飞焦躁无比,在心里把电梯及其祖宗来回反复的骂了七八十遍,才双手狠狠的掰开缓缓打开的门,侧身挤了进去。
下得楼来,他随手拦了部的士,一路上一边催命似的催着司机快点,一边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一样的回复。
系统那一遍一遍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如同强心针一针针朝着柳辰飞心脏扎下去,使他的心跳一次次加速。
城市已经入眠,夜晚的灯火被一束束甩在后面,车子如同小鱼一般欢快的穿梭在大道上,柳辰飞开了窗,风一阵阵灌进来,心里的郁闷却更加浓郁。
等他下得车来,已近十二点,风微凉,一阵阵卷了来,拖着地上的落叶前行。路上行人稀疏,街边不成气候的几棵小树,树叶稀稀落落的。远近阴影下,脏兮兮蜷缩着几个人,正沐浴着晚风睡得香,均匀的呼噜声随着微风徐徐传来,如同低沉的滚雷一声声诉说着生命的疲惫和酣畅。
风动,树枝微摇,仿佛预示着不幸,柳辰飞更加急躁。
他一路急急地跑着回家,沿着孟欣走过的路,穿过三四条小巷,又拐了几个弯,来回绕了七八个圈,爬了七八层楼梯,一路喘着粗气往家里奔。家里也有灯光,按照往常,就算孟欣睡了,至少也会给他留一盏灯,可现在却是暗的,里面静得感觉不到生命。
“孟欣?”
柳辰飞顾不得多想,掏出钥匙,插了几次都插不进去。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荧光,终于插了进去,咔嚓一声,门慢慢张开,仿佛一双在迷蒙中慢慢张开的眼睛。
开了灯,小小的房间一目了然,果然不在!他又打了个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内。他把身上的背包扔下,在房间里来回巡视了一会:拖鞋随意落在门边,和早上离开时一样;厕所厨房都是干的,早餐的餐具依然泡着……
风在房间里来回游荡,回响在他的心里,一声声的,如同睡觉时徘徊在耳边的蚊子翅膀扇动的声音,让他烦躁无比。
下了班之后,她没有来过。
“去哪了呢?”
现在又失去了联系,她到哪里去了呢?
又拨了一次电话,仍然不在服务区,柳辰飞开始一个一个往她的朋友那里打电话,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带着刚被吵醒的不快声音,他依然没有找到她。
凌晨一点多,他给她留了信息,让她回电话。便下楼去了,他先去了她公司,她不在。电话还是没有回音,他又回到家里,没人。
下楼,他开始在家附近寻找,来来回回,寻寻觅觅一直到凌晨三点多。
路上已没了行人,晚风占领了整座城市,走过大街,穿过小巷。黑暗带着睡意不断涌来,世界上仿佛没了人,感觉不到半点人气,更见不到她的踪迹。
“难道出事了?”想起了上一次小巷子里那个变态,柳辰飞一阵心悸,如同个上了战场的懦夫,两脚无力,一步也无法继续朝前迈进。
黑夜在世界的每一处肆虐,撩拨得他心里一阵阵恐惧。
就这样子,在这天晚上12:00的时候,孟欣失联了,再也没有走出那条黑暗的小巷子,黑暗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直接把她装了进去,包括她的笑容,2:40以后,波音777-200飞机失联。
一切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故事开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