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外站着一个人,与其说是站着,倒不如说是漂着。因为,既然是阳台之外,那自然是悬空的。
“是人,是鬼?”
柳辰飞向来不信鬼神,然而,在这一刻,他也忍不住这样子想道。——没有人能够悬空漂浮,这是常识。
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来,是为了踩住脚下的纸条,在他发现纸条的同时,这个“人”便出现了,与其要他相信这两者没有联系,他倒宁可相信母猪能够上树;二来,他也确实动不了,也不知是由于害怕,还是惊讶,抑或,只是好奇,反正,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就像汽车没有了汽油,自行车失去了链条一样。
“不请我进去坐坐?”阳台上那人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慢吞吞,就像一只爬过大地的蜗牛一样,一小步,一小步,慢条斯理的。没等柳辰飞做出反应,慢吞吞的声音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干嘛这么冷漠。”
“冷漠你妹啊。”柳辰飞心里骂道,心想,“老子连你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怎么请你进来。再说,你都已经飘到我家阳台外面了,难道自己还不会进来?”
一个不进来,一个不出去。两个人就这样子僵持着,一个站在屋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另一个漂在阳台外面,仿佛真的在等待,等待主人发出邀请,邀请他进屋一坐。
月在中天,月光如洗,阳台之外,世界皎洁。
大约几分钟之后,柳辰飞发现自己能动了,他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经过几分钟的观察,他已经发现,对方并不是漂在阳台外面,而是站在阳台的铁栏杆上,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宽度不过几厘米的铁栏杆上,竟然还能站得住人!
“他是怎么上来的?又是如何站到上面去的?”柳辰飞心里纳闷,“难道是飞上来的?刚才的风铃声也是这个人搞出来的?屋里的纸条呢?”
前几个问题的答案不得而知,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人就站在阳台上,有话大可以直接说,没理由留下纸条。如此一想,今晚前些时候,应该还有第二个人光顾这里。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只留下一张纸条。
那第二个人,跟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一路货。
“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呢?”柳辰飞心里琢磨着,“如若说是打劫,未免有些太过张扬了,再说,如若一个人能够站在几厘米宽的铁栏杆上十几分钟,腰杆笔直,一动不动,他还会来打劫自己这种**丝?”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哪怕只是杂技表演,站在铁栏杆上这么久,能够挣到的钱,肯定比自己的全部家当加起来还要多了。
还有一个问题,留下纸条的那个人,又是如何做到来去如风的?这又是一个让柳辰飞头大一倍的命题,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诡异,就算是再冷静,此刻的柳辰飞也有些头大,一切都做梦一般不真实。
“你想干什么?”忖度了一会之后,柳辰飞还是问道。
“喏,就是说,跟你谈笔生意来着。”那人悠然说道,带着一种仿佛享受香烟味道的口吻。他身体笔挺,站在铁栏杆上,整个人像极了一根标枪。
“你我没生意可谈。”听他这么说,柳辰飞想了一下,确认了两个事,眼前这家伙,要么就是一个神经病,要么就是一个可怕的神经病,不管哪一种,他都不想沾上。
“喂,喂,别这么早下结论嘛。”那人悠哉闲哉的说道,那语调,让人想起春天的午后,坐地喝茶看雨闲聊的情景。
“你再不走,我报警了。”一边说着,柳辰飞一边转过身来,拿起桌上的手机,借着两脚移动的关头,顺势把脚下的纸条踢到桌子下面,藏到了阴暗的角落里。
“孟欣,我说孟欣……”
“你说什么?”他的话还没说完,柳辰飞已经急迫的问道,顺势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二,一转眼功夫,一晃,已经到了他身前。在这个过程中,他忘了害怕,丢掉了之前的一切顾虑,甚至打破了刘翔的记录,所有这一切,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在他脑中只有两个字:孟欣。
“别着急嘛,世界还好好的,天空也没有塌下来。”那人缓缓说道,“一切都还安好,大可不必心急如焚。”
“不急!你说!”
说话之间,柳辰飞已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个蜗牛一样的人,对于这样子的人,天空塌了下来,他宁可用背上的壳子去扛,也不愿意快走几步,跑回窝里躲祸。
“不请我进去?”
“请进!”柳辰飞毫不客气的留下这句客气话,之后便站在一旁,看着他。
这理应是个干练的中年汉子,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蛋棱角分明,眼光犀利干练,神情抖擞而专注,衣着简单而精神,一身数码迷彩服,一双黑色战术靴,以及战术手套,除了斜挎在后背的仿佛弓箭一样的东西,身上便再没任何累赘了。
就这么一个外表精干的人,却是个说话慢吞吞的蜗牛。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以为带上弓箭,自己就是史泰龙了。”柳辰飞心里嘀咕道,他确实无法想象,一个人,背着弓箭大街小巷到处跑的那种情形。
“帮助我下来。”正在柳辰飞嘀咕的时候,那人又悠悠的说道。
“啥?”
“你既然请我进去。”那人慢吞吞而又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要先把我弄下来,要不然我怎么进得去。”
“你自己不会下来?”
“当然不会!我有恐高。我害怕。在这上面站了这么久,又紧张,又不敢动,这会两脚估计都动不了了,也不知道是软了,还是僵了。”他操着一贯不变的口吻,慢吞吞的说道。这哪像一个站在八楼栏杆上的恐高症患者,就算是一个人喝着葡萄酒,背靠柔软舒服的沙发,身边有七八个美女轻轻捶着腿,也未必能说出如此享受的话来。
“恐高你还上去?!我……”听他这么说,柳辰飞一个踉跄,差点就没当场摔倒,一头从阳台上栽下去。
“这还不别人搞上来的,你以为我想啊。”那人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镇定,简直就像是刚刚冰镇过的一样。
“…………”
柳辰飞一声不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尽了浑身解数,像对待一个易碎品一样,才小心翼翼,气喘吁吁地,把这个恐高的镇定哥弄了下来。
“你既然恐高,怎么能在上面站那么久?”一把他弄下来,柳辰飞劈头便问道。
“练过。”他大气不喘一声,一如天上慵懒游动的白云那样,慢悠悠的说道,“不要说阳台上的栏杆,就算一根绳子,我也能站个许久。”
“看来这只是个神经病,一个能够像根标枪一样,腰杆挺直,站在栏杆上许久的神经病。”柳辰飞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心里思量着,“把他放上去的那个,应该才是正主。”
“谁把你放栏杆上的?”柳辰飞又问道,“他又是怎样把你放上去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我是那边马戏团的,一个人正练着戏,忽然就被人掳了来,那人交代了我几句,把要我做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往我口袋里和怀里塞了些东西,让我交给你,之后,一眨眼之间,我就在那上面了。”说着,这人竟然大哭起来了,哪怕在这个时候,他也依然操着那该死的,慢吞吞的,享受人生一般的,让人一听便想在他脸上来上一拳的口吻。
这下,柳辰飞完全信了。
敢情他不是不怕,而是被吓傻了!
“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能够毫无动静的,把这么五大三粗一个人随意掳走,再在一眨眼之间,把他送上了八楼的阳台铁栏杆上,并且,让他稳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来,把他送上来的那个人,才是个真正可怕的神经病。
“你怎么知道孟欣?”一边说着,柳辰飞顺手给他倒了杯水,开了灯,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了。
“那人说的。”
“不对!”柳辰飞蓦然喝到,“你有恐高症,站在八楼栏杆上,一定吓得要死才对,为何还能够那么镇定跟我说话?”
被他这么一喝,那人又哭了起来,甚至还随手抓起一把纸巾,就着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擦着。
“都是她逼我做的。再说,我说话向来这样子,就是想不镇定,一时半会也改不了呀。”那人带着哭腔慢吞吞的说道,估计,他是以为柳辰飞也有超能力,能像那个把他送上八楼的人一样,在一眨眼之间,便将他也如此这般的送上八楼。以至于,他看柳辰飞的眼神都不自禁带着畏惧,“她逼我那么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她交代过的。”
看来,这人所说应该不假。柳辰飞心烦意乱,心乱如麻。无法理解的事情,这一下子,又多出了许多:
首先,那人如若要跟他谈生意,为何不直接跟他说就行了?却偏偏要费那么大的劲,找了这个杂技演员过来。
其次,他是如何将眼前这人送上八楼,又放在阳台的栏杆上的?如果做这些事的那家伙真是一个人,那该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人,那又该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柳辰飞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跟我说话时,他在你旁边?”柳辰飞将信将疑,这么一个毫无遮拦的铁栏杆,显然不可能藏着第二个人。
“没有。”
“那人要你跟我说什么?”
“她让我告诉你,要找回孟欣,就拿完整的17号工程交换。”那人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再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过的牛皮纸袋,交给了他,“另外,她还让我告诉你,车就在下面,你下楼就能看到了。”
“拿17号工程交换孟欣?”柳辰飞心里震撼。
首先,关于17号工程的事,整个公司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整个工程都是秘密进行,不管工作场地,还是参与成员,关于这个工程的一切,全部都是机密。这人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是团队里的人?这一点,显然是大有可能的。如若真是这样子,那么,对方大费周章的,找来一个傀儡,让他为自己传话,这事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其次,难道孟欣在这个人手里?也就是说,孟欣是被绑架了,而不是一场预料中的失踪。如此,是否要将此情况告知猎狗警察呢?可一旦把这事说破,必然会扯出17号,那样子的话,牵涉难免太大了。
“我可以走了吗?”正在柳辰飞犹豫的时候,那杂技演员又慢吞吞的问道。柳辰飞再向他确认了一下信息,之后又问了马戏团的地址,他的名字,以及联系电话等等信息,以便之后确认,便让他离开了。
这么一折腾,柳辰飞也再无法静下心来,去破解警局的机密档案了。关电脑的时候,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桌子上多了一个风铃。他这才想起,在今晚早些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来去如风,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这个风铃柳辰飞无比熟悉,那还是不久之前,他送给孟欣的生日礼物,这风铃在这人手上,意味着什么,不想也能知道。
一会,拿过纸条,上面豁然写着:想要回孟欣,拿完整的17号工程交换,下面落款,是一个陌生的邮箱,显然是联系所用。
一个晚上,两拨人,都为17号工程而来。
他们是谁?
怎么来的?怎么离开的?
“孟欣在谁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