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壁上,陆天刻下了新的一笔。新的一天准时到来,东边缓缓升起的太阳,慢慢变亮的天空,还有,那以不变的节奏,拍击沙滩礁石的海浪,无不在向大地宣誓,白天即将取缔黑夜。
星空,海浪,白沙滩;石峰,朝霞,黑树林。
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不远处,那巨大的礁石之上,多了一个人之外。一个女人,一个一动也不动的女人,她那纯白色的太刀,纯白色的和服,在微弱的晨光下,若隐若现。一整个晚上,近8个小时,她几乎没有动过,就像一尊白色的石雕一样,一动也没有动过。
她是怎么做到的?作为正常人的各种生理问题,她又是如何解决的?陆天不得而知,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如同礁石上的石雕。
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陆天同样不得而知。
这一个晚上,他睡得很不好。不管是什么人,在这样子一个尸横遍野的沙滩上,面对这样子一个手握太刀,笑容神秘,来历不明,可以像石雕一样,一连8个小时一动不动,并且扬言要杀掉自己的女人,都不可能睡得太好。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一如刚刚来到这沙滩上,睁开眼睛,看到那黑洞洞,涎着口水的野猪怪。
这是大海最平静的时候,远处的波浪一个接着一个,缓缓推向沙滩,海面轻轻起伏着,一如睡熟小孩子起伏的小肚子。天地之间,以沙滩为界线,被淡淡的天光分成了两半,从沙滩到森林,呈现一种厚重的深黑色,自沙滩向大海延伸出去,则是一片厚重的灰蓝色。
四处雾气缭绕,近看远望,迷迷蒙蒙,一切都不真切,清晨,却因此而更加安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她说要杀他之后,陆天甚至能够听到指针划过表盘的声音,一整个晚上,缩在沙坑之中,他都在等待着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道只是玩笑?可又有谁,会对一个陌生人,开这样子的玩笑呢?
“无法理解。”陆天嘀咕了一声,又向她扫了一眼,隐在清晨雾气之中的女人,显得更加神秘了……
淡淡雾气中,荡漾着浓浓的清晨味道,还是早上,七八点光景。阳光开始照射大地,穿过重重雾气,以及阴翳的树叶,四散了开来,留下星星点点的黄色光斑,洒落,满地都是。
在乱糟糟的地上,是乱糟糟的干草。在乱糟糟的干草上,是脏兮兮的张小磊,此刻,他睡得无比香甜——帅气的小脸蛋上,挂着无比香甜的笑,帅气的小嘴裂在了一边,哈喇子肆意挂在嘴边,就像一挂颇有规模的小型瀑布。
有人说,对于真正成熟的人,只有在他做梦的时候,你才能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如果按照这个理论来看的话,此刻,我们确实在张小磊这张帅气的成熟人的略带稚气的脸上,看到了一如海市蜃楼一样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让他笑的如此真心,自然是不得而知。
不过,在张小磊这张真心笑脸上,还有一个长长的猪嘴巴,不离不弃的跟着。这嘴巴竟仿佛也爱上了这张帅气小脸,哼哼噜噜的,时不时便拱着鼻子,过去亲上一口,待得张小磊的手伸过来,便又迅速躲开,之后,忍不住,又贴了上来。
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待得张小磊与猪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这头刚刚对他失去了兴趣的猪,忽然愤怒的张开了血盆大口,两排锋利的牙齿闪着银色的光芒,黏糊糊的口水瞬间垂落到了张小磊脸上。而张小磊呢,当他终于从美梦中被搅醒之后,一睁开眼,面前豁然就是一个大大的黑洞,黑洞之上,一道颇具规模的哈喇子,犹如横过天空的银河一般,气势磅礴的,直接垂落在他脸上。
睡意迷糊之中,张小磊一时半会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抓了一把口水,拿在惺忪的眼前瞧了瞧,又看了看那刚刚合上,又迅速张开在面前的黑洞,在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之时,霍然醒转过来,哇的大叫一声,在地上一滚,又挺直了半个身子,手做脚用,四肢并用,迅速的往后挪开,与眼前的野猪怪拉开距离。野猪怪并没有向他扑上来,而是呆立原地,摆出一副我只是逗你玩,你干嘛这般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反而是自己,惊慌失措之下,双手也不知道抓了多少坨猪屎,身体更是在屎堆里一路滚了过来,这时缓过劲来,四顾之下,才发现这里遍地猪屎,臭气熏天,而不知不觉之中,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那引以为傲的帅气小脸蛋,只剩下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骨碌碌转来转去。
面前的野猪暂时消停了下来,看起来,貌似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张小磊顾不得嫌弃自己,也顾不得那满身臭气熏天的猪屎,小心脏边有开始算计起来。
这里原来是个巨大的猪圈,野猪怪到处都是,除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之外,还有不少四处游荡,哼哼噜噜散步的,一眼望去,数也数不清数量。也不知是什么人,把这大量的野猪驯服了,放养到这个猪圈里,就跟养猪一样。
不过,这个早上,在这个巨大的猪圈里,张小磊便这样开始了新的一天,带着一身猪屎,还有一身臭味……
当阳光再一次大张旗鼓来到沙滩上时,火堆上的野猪肉已经被烤得外焦里嫩,火焰在阳光下跳跃着,异常活泼。火苗上,肉有七八分熟,外皮黄金色,油水渗了出来,十分诱人,陆天咽了咽口水,抬头喝了一口水,没有任何征兆,肚子便不受控制饿了起来,仿佛身体里某一个开关忽然被打开了,对自己下了一道死命令:马上饿。
据说这是遗传,由父辈,父辈的父辈,甚至更久远的祖宗,习惯在看到金黄色烤肉之后,下意识准备好肚子,开始饿。如此循环累计,一代又一代人之后,终于成了一种基因,遗传下来,把金黄色烤肉变成一个饥饿的开关。
21世纪初,瑞典科学家拉斯·本内宣称:基因表达受到一种名叫“外基因”细胞物质的控制,因此,外部环境可以通过外基因作用于基因,在父母的基因里留下印记,进而遗传给下一代。
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沙滩上的野猪怪,究竟遗传了多少代?才能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一看到人,立马就拱过来,攻击,不死不休?
不得而知。
淡黄色的阳光下,金黄色的烤肉,满沙滩的白骨,风吹过骨骸时,传来一阵阵呜呜的声音,仿佛在诉说什么。
它们想要诉说什么呢?
这又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远处,海浪一波一****来,前仆后继。大海还很温柔,没有什么脾气,任由无数粼光在海面上戏耍。
抬头,看了看渐爬渐高的太阳,陆天眯了眯眼睛,海边大石上,那个女人,依然一动不动,仿佛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
“真的与她无关吗?”陆天忖度着,“这升起的太阳,越来越热的温度,满沙滩的白骨,以及这一整个地方。”
这究竟是个什么女人?
肉熟了,陆天吃了几块,还算可口,除了有些糊之外。
狼吞虎咽,三下两下,他便填饱了肚子,又喝了一些水,吃了几个果子,把烤糊的肉都扔到海里,挑了几块像样的,再拿几个果子,带上水壶,大踏步朝海边的女人走去。
他终于还是决定,给她分点吃的。不管她有多神秘,不管她是否要杀自己,不管她身上有多少秘密,不管她如何来到这片沙滩上,不管她未来是否会成为敌人……
因为,她也是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