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空荡荡的寂寞小街上,王曼妮终于拉着柳辰飞进了酒吧,这也是他们走了七八条大街之后才找到的唯一一家。酒吧不大,人也不多。除了角落的暗影里,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之外,便只有前台几个人自娱自乐。
王曼妮略微扫视了一下,便找了两个靠边的位子,拉着柳辰飞坐下。
前台的服务员拿着本子过来,一路吹着口哨,伴着鲍勃.迪伦那略微沙哑的嗓音,踩着零碎的灯光,踏着活泼的脚步,那样子让柳辰飞不觉想起了小山羊,辽阔草原上的小山羊,一蹦一跳,无忧无虑的小山羊。
“你好,喝点什么?”声音悦耳犹如天籁,让柳辰飞不觉精神一震。
柳辰飞接过菜单,刚要翻开,滞了一下,要了一杯“自由古巴”,顺手合上本子,递给了王曼妮。王曼妮看也不看,随口说道:“和他一样。”
“刚才的事,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沉默了许久,柳辰飞才缓缓说道,酒吧的氛围让他放松了不少,情绪多少调整了过来,心态好歹恢复了正常,“也谢谢你!”
“说啥呢!人之常情嘛,再说了,我们是朋友嘛,说得这么见外!”王曼妮大大咧咧的说道,正说着,小山羊侍应又端着酒过来了。
“做个酒吧侍应都开心成这样子。”侍应一走开,柳辰飞便说道。
“开不开心,跟干啥可没多大关系。”
“哦。”
“常来酒吧?”
“为何这么说?”
“看你点酒的样子,连菜单都不看,就像把所有的酒名都记在脑袋里似的……”王曼妮说道,一边拿起杯子呷了一口,“不过这酒挺好喝的。”
“这里的酒,我就知道这一种。”柳辰飞笑说,喝了口酒,抬头,七彩旋转灯正从头上扫过,灯光带着鲍勃.迪伦的《lovesick》飘荡而来,门口陆续有几个人进来,想起今天是星期五,再过一会,酒吧肯定喧嚣异常,不禁皱了皱眉。他扭过头来,见王曼妮正看着自己,便又接着说道:“因为,我每次来酒吧,都只喝这种酒。”
“你在酒吧就只喝过一种酒?”
“嗯。”
“可有什么特别的,这种酒?”她问道,样子有点狡黠,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狐狸。“譬如,什么经历啊,类似于生死绝恋之类的。”
“没有。”柳辰飞淡淡的说道。
“那为什么呢?”
“第一次来酒吧,就喝的这种酒。至于为什么第一次来就选它,也纯属巧合,就是翻菜单时看到,看名字觉得不错,就选它了。喝起来口感也不差,是我喜欢的那种,后来每次来酒吧,便都直接要它了。”
“这么简单。”
“是啊。”
“你就没想过尝试其他酒?”
“没有。”柳辰飞说道,耸了耸肩,便盯着吧台上面挂着的旗帜看,“尝试是不满足之后的行为,这种酒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或许,在其他的各种酒之中,还有更能够让你满足的。”她轻声说道,摇了摇酒杯,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了一大半,正随着她的摇晃,绕着杯子中间的漩涡缓缓旋转。
“那是其他酒的事。”柳辰飞说道,“至于我,只要有它就够了。”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温着,便开始盯着吧台上挂着的一排三角形小旗发呆,只要是这种地方,几乎都会有这种旗帜,挂在天花板下面,横贯着酒吧上空,在昏暗的灯光下,怎么看都像极了一排女式的三角裤衩,带着些许让人想入非非的****的味道。
当王曼妮要第二杯酒时,酒吧已几乎满座,门口进进出出的满是人影,音乐也从开始的鲍勃.迪伦,换成了《德国战车》,TillLindemann正鬼哭狼嚎的唱着《meinteil》,隔壁桌子上,两个男人正使劲哄着旁边的女人喝酒,摇骰子的声音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酒吧开始动起来了,城市的黑夜,正是酒吧的白天,尤其是星期五。
服务员过来的时候,柳辰飞一口猛地把剩酒喝完,随即又要了一杯“自由古巴”。王曼妮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如同看个怪物一般看了他一眼,便顾自埋头翻菜单,一会要了杯“马丁尼”,服务员拿了菜单,又如同只欢快的小山羊跑开了。
“今晚人好多。”环顾四周,看着渐渐被挤满的酒吧,王曼妮大声说道。
“当然了。星期五嘛。”柳辰飞说道,略微把脑袋贴过去。“白领这群人,就像被圈养的绵羊,被城市里看不见的大手推着赶着,在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事,用时多久,如何进行,样样有迹可循。”
“那你也是绵羊咯。”王曼妮欢快的说道,随即吐着小舌头,对着柳辰飞,双手弯曲做绵羊状“咩、咩、咩”的叫个不停,逗得柳辰飞不禁作笑。
“你不也是!”柳辰飞笑道。这时已近十点,舞台终于亮了起来,五六个人在上面如蚂蚁一般忙活着,一个人正对着麦克风呵气,“喂、喂、喂”的鬼叫个不停。表演即将开始,酒吧酝酿着疯狂的味道。
一会,音乐终于停了下来,舞台上,一个披肩长发、略微带着丑样的家伙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开始鬼哭狼嚎的唱起来了。下面许多人开始站起来,鼓掌吆喝都有,也有一些站到了椅子上或桌子上,又叫又跳的乱成一团,甚至有女人爬到了男人肩膀上,摇手呐喊……柳辰飞瞥了一眼隔壁桌子,看那两男一女依旧自顾自摇色子喝酒,女人已经醉了八分,却依旧被哄着一杯杯灌了下去,不禁皱了皱眉头,眼神多了些许不屑。
“我们去外面走走?”柳辰飞说道,这种无厘头的喧嚣,让他有些心烦。
“好!”
“这群人够疯的啊!”王曼妮拉着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边大声说道,“看不出来,办公室里一个个病猫似的人,到了这里,竟还有这种活力,看来是加班加得不够多,回头得再想想办法。”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柳辰飞不禁哆嗦了一下。他心里想道,上司的眼光,果然天生就和下属对立啊。
“这群人,平日里大多如臭虫般龟缩在电脑前,对着键盘十指乱点拼命狂敲,面对榨汁机一样的老板和上司。”说到这里,柳辰飞瞥了王曼妮一眼,看她毫无反应,“加班拿不到补贴,生病没得放假,日日受到剥削……从周一累到周五,生活天天一样。唯有到了周末,方才有这些许变化,除了吃饭睡觉,时间也多了一些。他们自然要疯玩,也借此将一个周的苦闷宣泄,如同清空装满了垃圾的垃圾桶一样。”
“你也一直这样?”她眨巴眨巴眼睛,调皮的问道。
“可不是。”柳辰飞随口应道。
“对于你,老大我可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啊。”说着,王曼妮满脸委屈的样子,嘴巴嘟得都可以挂上十七八个油瓶了。
“原来这样子。”柳辰飞恍然大悟一般,随即堆起满脸正经,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喏,谢谢你了,老大!一直承蒙照顾,小子这厢有礼了。”
“滚!”王曼妮笑骂道,“说实话,工作这么久,里面那些白领的状况,我从没有过,怎么说呢,我喜欢工作。对于我来说,工作就像一份双球哈根达斯一样,就算天天吃,也是从来不腻。所以,我既不在意职位,又不在意收入,更不在意它累人,只要工作着,心里就特别踏实,就像冬日的寒夜里抱着毛绒大笨熊公仔、盖着厚厚的被子、连同脑袋一起缩进被窝里睡觉的那种感觉。”
“看得出来,十个领导九个工作狂,可怜的我们的这些苦衷与悲哀,你们当领导的是不会懂的,一如大象理解不了青草的疼痛那样。”说到最后,柳辰飞语气一变,借机挪揄她一句,便顾自喝起酒来。
她瞪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无意中看到不远处的暗影,在那里面,仿佛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的脸上略微有些难以察觉的变化,随即对柳辰飞笑道,“懒得跟你贫,我上个厕所,喝多了。”
她走了不久,柳辰飞又呷了两口酒,看着杯子里晃来晃去的冰块,一时还真想不起为何会喜欢“自由古巴”,这种源于古巴的鸡尾酒,原本为古巴革命军所创,据说寄托了古巴人对自由的向往,不过,带有讽刺意味的是,现在酒吧里出售的“自由古巴”的配方,却是由侵略古巴的美国军人偶然发明。
“自由么?”柳辰飞把手托在下巴上,挠了挠,又喝了一口酒,朗姆酒加上可乐,味道的确不错。“不过,自由可不像调酒这么简单……”
…………
当柳辰飞进行上面那番对话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灯光昏暗的空荡办公室之中,另一场对话正在进行着,对于这场对话,柳辰飞一无所知。
如若柳辰飞能够知道这场对话,哪怕只是知道一点点,甚至只是它的存在,也许他会更加理解自由古巴的含义。
喝自由古巴的柳辰飞并不知道,在许多时候,大人物的一句话,便能决定小角色的一生。他更不知道,在许多时候,生命脆弱一如薄薄的鸡蛋壳,随时都有可能会碎掉。
…………
“现场发现了老爷子那边的人,他们似乎也很重视那孩子,有专人盯着。”暗淡的灯光下,空荡荡的办公室中,一个人正打着报告,声音干练而有力,让人想起007的詹姆士·邦德加速跑过大街,跳过窗户,翻过围墙,追击逃犯的样子。
“那些人也在?”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声音抑扬顿挫,不紧不慢,毫无疑问,这声音来自于一个经常站在台上,面对无数麦克风讲话的人。
“也在!”干练的声音再次响起,“从现场来看,那些家伙已经准备对那孩子下手了,不过碍于多方势力,这次没有得手。”
“他们不敢。”抑扬顿挫的声音越过昏暗传来,隐隐带着些许愤怒,如同大海深处隐藏着的活火山,随时可能拍案而起,喷薄而出。他沉默了一会,才又再次说道:“mh370的下落查得怎么样了?”
“八九不离十。”
“那些家伙,按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出手,时机尚未成熟。”
“会不会是17号工程?”
“还不到时候。”顺着这传来的声音,我们终于看到,正看着文档的人抬起了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睛炯炯有神,犀利异常。这是一个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人了,不管是这张脸,还是他身后的那面旗帜,都表明了——他是一位总统,一位世界最强国的总统。此刻,总统正背靠着椅子,手托着下巴,眉毛紧锁,作沉思状。沉思了一会,他又继续说道“尽快找到mh370。”
“个人觉得,那飞机意义不大。”干练的声音再次响起,却看不到人,看样子,这家伙应该是隐藏在房间的某个阴暗角落里,抑或,此时此刻,在这个总统办公室里,压根儿就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一切不得而知。
“那架飞机,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重要!”这么说着,总统不禁又皱了皱眉,显然,飞机上有什么东西,让他现在想起来,也是忧心忡忡。
“难道这一次,那些家伙是有为而来?”
“但愿不是。”总统叹了一口气,随即往后靠了靠,让身体陷进椅子里去。
“是否发动联合国,压一压老爷子还有那些家族的人?”
“压不了,政府之于那帮人,犹如苍蝇之于老鹰,不管苍蝇怎么使劲,也影响不了老鹰翱翔。”说着,总统又叹了一口气,随手从桌子上拿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一口,突出烟圈,再猛吸几口,一根烟就此解决,“由古至今,不管是政治家,还是疯子,谁都动不了这些势力,从秦始皇,到拿破仑,再到希特勒,任何一个人类国家,任何一个人类元首,对于这些古老势力的影响,从来都不比一只蚂蚁对一头大象的影响来得大。”
“如果大象也变成蚂蚁呢?”黑暗中,另一个人突兀的说道,在这个总统办公室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这个声音粘糊糊的,从耳朵里听进去,却连脊梁都发抖,窸窸窣窣的感觉,仿佛无数的蟑螂爬过阴冷的下水道。
“让大象变成蚂蚁?”总统若无其事的问道,看来,这第三个人的存在,他早已了然于胸。
“那些来去自如的家伙,传说中的那些家族,还有老爷子……如果让这些力量更激烈碰撞的话……”窸窸窣窣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是说?”总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挺直了腰杆,从巨大的靠背椅子上坐了起来,掂量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必要时,用尽一切手段,找回FU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