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忙拿起发梳，打理起长发来。
云拂神色淡然，走来接过了发梳，轻轻地拨开她为藏住脖颈处伤的长发，司南有些慌乱，想要遮住脖颈的伤，云拂却仿若不见，将她散下的长发捋到脑后，轻轻地梳着，而后看向铜镜中的司南，长发在脑后绾了两三，别了那支墨玉长簪。
“这样便好了。”
云拂道，仿佛并未看见脖颈围绕地乍眼的白纱。司南抿了抿唇，想要说话，却被云拂打断，“近日里，姑娘常不在这里。云拂不傻，公子不傻，姑娘一人在这里，虽是壁春楼，但总会令人不放心。”
她将发梳放下，打理好长发，而后走到了橱柜前，打开橱柜，将药包拿了出来，面上却并无丝毫不适。
司南垂了垂眼，并未说话。
她神色略有些黯然，将药取来，依照药方调理着，边道，“不知是不是云拂当时的那些话，让姑娘和公子生出矛盾。云拂这两日想了许久，姑娘正是从那日找过公子之后，便同公子置气了。这理应，是云拂的责任。”
司南抿着唇，摇了摇头。
云拂轻轻叹笑了一声，声音似是歉疚而无奈，她将药磨好，托着药与白纱走到铜镜前，慢慢地拆下司南脖颈的白纱，道，“公子近日上朝，太后已没有往日那般苛刻。长乐府也总算是闲了下来，姑娘若是无事，便回去看看罢。”
“我不能回去。”沉默了须臾，司南道。
“为什么不能？”云拂问道，似乎是不能理解。见司南再度无声，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司南姑娘，云拂并不是在这里苦口婆心地想要弥补过失。是那夜云拂同姑娘说的话，让姑娘离开。云拂话中许有错，但姑娘，也应回去看看了。”
伤口洒了伤药，疼得厉害。司南额间泌出了细汗，咬着唇不出声。云拂将白纱重新缠好，而后道，“云拂今日里说的话，自觉地是对的。司南姑娘，公子念着你，即使你再讨厌公子，也理应与他照个面，好令他安心些。”
“云拂……我现在，不能见他。”她垂着眼，道，“我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现在不能见他……”
“不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到底有多少呢？”云拂反问道。
司南微怔。心中忽然紧了紧。
云拂道，“公子表面上看着并不在意，但心里是不会风平浪静的。司南姑娘，我从未见过公子从陵墓回来之后，会同谁人在庭院中闲坐。公子从不关心是非，自打司南姑娘来了，他却每日每夜地陪司南姑娘找着司院的线索，我和褚光常在外候着，屋中的灯时常一夜都未暗过。”
“公子总能想着司南姑娘，我从未见过公子关心一个人的模样。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云拂低声道，“往日里什么饭，什么菜，要沏的什么茶，房间里要布置什么熏香，都是公子一一吩咐下来的。常同姑娘说的那些话，也是公子想到了，让云拂传话过来。”
“司南姑娘没在府中的那些日子，公子偶尔也会想到平日里吩咐的事，只再吩咐时，总会停下来，笑着说他记性差了，姑娘已不在府中了。这些事，司南姑娘也许觉得无所谓，但云拂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哪怕是一些细小的事，都巴不得同司南姑娘说说，想来也能安慰公子些许。”
云拂道，“只是，后来，司南姑娘不在了，也不爱听了。”
司南还在发怔，云拂收拾好了东西，将盒子里的饭菜放在桌上，而后提着盒子走到门边，福身，道，“司南姑娘，这些饭菜是公子命云拂送来的，公子知道姑娘近日来常常出去，不管如何，保重身体。”
云拂说罢，沉默了一瞬，推开门，顿了顿，关门离去。
铜镜前的人呆了许久，心思烦乱极了，那一层层白纱好似并不是围在伤口上，而是围在了心上。她听完那一番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抬起头时，见铜镜中人失神的模样，又蓦然愣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后来三日，司南一直在壁春楼中养伤。偶尔到迟暮，行人较少的时候出去走走，却总是心不在焉。
她常在壁春楼旁的枫树下坐着，那日起身时，看见对岸似乎有道青衣身影，脚下四处分明没有石头，她却生生绊了一脚，跌到了江里，在江中扑腾了片刻，爬上了岸，当夜发了一场高烧。
云拂终归不放心她一人在外面，想方设法地将她叫回了长乐府中。
她再到府中时，乱麻覆盖的心竟舒缓了下来。府中一切未变模样，只是枫树大片的红着，云拂带她走了一圈，都未见到以前无论何处，抬头就能看见的那个人。
长乐府，后庭院中，那石椅许久未能见到有人坐下歇息了。枫叶尽红，染得似血，落了满院。
褚光坐在石桌前，默默地嗑瓜子，心事重重地模样。身旁一袭白袍的寒山席坐，白绢拭剑。
嗑了半晌，好似是觉得心里的事情不吐不为快，褚光装作一副闲来无事的模样，胳肘怼了怼身旁人的胳膊。
“哎，寒山公子，咱公子，跟司南姑娘，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哎。”
胳膊被出其不备地一碰，白绢在剑锋裂了一道口子。
寒山盯着裂口的白绢，一脸面无表情，而后转头来看褚光，仍是一脸面无表情。
褚光看了两眼，好似看懂了什么似的，从石椅上跳了起来，惊诧地问，“你不知道？哦呦！寒山公子，你没觉得最近公子和司南，两个人怪怪的吗？”
寒山依旧没有表情，约莫是在说不知道。
褚光约莫看懂了，一脸更为诧异，简直找到了稀罕话题，道，“你竟然不知道，难道是我有问题？不对啊，云拂也说不对劲……那就是你的不对劲了，寒山公子，寒寒寒寒寒——”
三尺青锋霎时闪过一道寒光，眨眼已比量在褚光脖颈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