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被灭门的时候,他有过吗?爹娘含冤而死的时候,他有过吗?从血海中爬出来的活下来的时候的他,曾有过这样万念俱灰的感觉吗?
不,不曾。除了她。除了他面前的这个女子,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坚持。
如果,如果他复仇成功了,一定会来接她,到时候他们在一起,让她成为一国之母,独宠后宫,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安定,幸福,和平,他拼上命也会承诺,拼上命也会遵守……可那时,她没有继续听完他的话啊。
一直以来,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她,面对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他想要认真的看见她的回答。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便是真的好了。
如果是假的,那就去辨别好了。
可现下,他没有力气了,一步都不想再走,一眼都不愿多看。他解数浑身的力气去遥远的地方的她的模样,到头来连刨根问底的心,都早已磨灭在不知名的地方。
如果是真的,那好,当真好了。
如果是假的,那好,当真也罢。
他清冷地笑了一声,似对女子笑声的回应,了然地道:“果真如此么。”
他说罢,抬步要走。司南在门边轻声将他唤住,却没有抬头看他,垂眼笑问:“顾将军,你猜,缘分这种东西,到底是要向世人表达着什么?”
真像。那日在长乐府的庭院里,他曾百般期盼着她能唤住他。如今,他不再期盼了,不想再听了,她却仍叫住了他。
“讲缘分?”
他冷笑,她还有什么想说的……来解释吗?
解释?怎么会呢。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手中的力道却稍有缓解,问道:“事到如今,你不会想说,是缘分,让你和宁容与走在一起的吧!”
身后的女子顿了一下,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很平静,淡然地回答。
像秋天的枫叶尘埃落定,刮起了冬日里了凛冽刺骨的寒风,本要席卷走一切,又遭遇了一场纷飞扬洒的大雪。
“我以为,它只不过是在告诉我们,有些事情……是根本不需要去珍惜的。”
——顾常。
——顾常,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
——你一直都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找我。
——司南姑娘说,怕酒变了味道……
——顾将军,是下定决心要复仇了吗?
……
——天凉了。
——容与。
“你也不过如此!”他连头都未回,讥讽嗤笑地弯着唇角,声音无波无澜,伴随着离去的脚步声,平静而已:“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司南!”
“是呢。”久久,屋中的她方才动了一下,浅浅地笑着,抬起头,望向顾常离开的路,轻声呢喃,同自己无声笑道,“司南。”
如果没有世态炎凉,没有辗转纠葛的轮回,没有因果,没有缘分……司南,会是谁呢?
而另一边。
“喂,让开,我要找司南!”
长乐府内,西厢中跑出来一名穿着一袭大红喜袍的女子,散下的长发顶着鹅毛大雪,脸色有些青白,手握一把红穗的长缨枪,怒气冲冲地冲到书阁门前,看见从中推门走出的云拂,怒声呵斥。
天色已暗,冬日里的天比往日更沉了几分。重重叠嶂的云黑压压地覆满了天空,大雪仿佛从云中搓棉扯絮,遮天迷地。
云拂提着一盏绘冬藏雪的烛灯,福了一下身,神色如常:“给王妃请安。司南姑娘今日不在书阁之中。”
“别跟我废话……等等,不在?”女子转了转眼睛,见云拂回复得平静,表面上感觉着却是没有撒谎,心里却格外抵触这样的信任,将信将疑地问道:“不在书阁,她在哪里?”
云拂沉吟了一声,思索回忆道:“司南姑娘一早便出门了,云拂也不知道。”
“一早就出门了?”
女子重复问道。见云拂点头,疑似之间又望了一眼书阁,阁内未焚熏香,想来是真的不在。
“真会赶时候!”女子呆呆地望了须臾,突然啐了一口,转而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慌张着急地用长枪墩了墩地,一咬牙:“没时间了,快去帮我牵匹马来!”
“天色已晚,王妃这是要去何处?”
云拂正要奉命,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阴冷无常的男子的声音。她步伐一顿,与女子一同向门前看去,天寒地冻里,男子一身黑袍缓步走来,墨发高绾,神色漠然,唇角若有若无地弯起,更似一抹嘲讽之意。
云拂面前骤然一阵朔风掠过,身着大红喜袍的女子已提枪冲向男子身前,长缨枪笔直地横在男子的下颔,女子满目怒火,咬牙切齿:“我呸!不要脸,你还真有脸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