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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清华

下午,向华东等人在李清风准备的房间里歇息,暂时消缓了一下坐长途火车的疲劳。晚饭时李华在房门外敲醒了所有人,提醒下楼吃饭。李清风为向华东一行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他的旅馆开了个饮食部,雇请了两名厨师,专门为旅馆客人提供美食,只是这两个厨子手艺不够精湛,留不住许多回头客。

一张八仙大桌上摆满了一叠叠冒着热气的菜肴,从菜色样式来看,是于连宗见所未见,向华东当然是见识多广了,入席后笑呵呵道:“哎呀!老李你给我们准备了这么丰盛的晚餐,今晚不撑死才怪咯。”于连宗本是一个小厨子,对桌上所有的菜充满了好奇,正想问这些菜的来历时,同样好奇的向茵则指着其中一道伴有大葱和黑色肉的菜道:“李叔叔,这道是什么菜,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她北平话有些生硬不标准,但气质优雅。

还没等李清风回答,李华就眼露喜光,迫不及待道:“茵儿妹妹,这叫葱烧海参,一道鲁菜,海参专门是从青岛运过来的。”接着好为人师地把桌上的菜都介绍个遍,有油焖大虾、糖醋鲤鱼、九转大肠、一品豆腐等,还有苏菜的东坡肉、醉虾、清蒸狮子头等,看起来面面俱到,李华一一介绍完这些菜品后,李清风脸色有些尴尬,只能赔笑,向茵眼波流转,俏皮道:“那就多谢李叔叔来详细介绍了。”

一句话化解了李清风的尴尬,批评了李华的鲁莽,引起了众人的欢笑,李冰趁机拉着李华坐下来,李华脸红了,不好意思道:“向伯伯、茵儿妹妹,我猴急了。”向茵不说话,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向华东解围道:“年轻人嘛,有激情总是好事。”于连宗开始厌恶李华这个人,外表斯文,内心变态。

尴尬气氛解除后,众人开始吃起了晚饭,席间李清风一家不断夹菜到向茵碗里,向茵没有拒绝,勉为其难地吃下去,但还是没有吃完,坐在一旁的于连宗庆幸没人搭理他,因为在李清风一家看来,他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他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苏菜和鲁菜,对他一个学厨的来说,食物的味道最为重要。

饭桌上李清风和向华东有说有笑,回忆起当年相识相交的事,不断干杯敬酒,听闻向茵入读的事清华大学的通讯专业,李清风赞不绝口:“清华理科实力非常强,阿茵将来肯定很有前途。”接着话锋一转,提醒向茵不要跟随那些整天游行示威的学生上街嚷嚷,现在政府军警最恨的就是这些吃饱没事干的学生,向华东也命令向茵只得一心认真读书,不能参与政治活动!向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继续吃菜。

李华很想跟向茵聊天亲近,但碍于双方的大人交谈正热,只得耐住性子艰难吃饭,眼光一直注视着拿着筷子的向茵。于连宗一声不吭,装成一个呆子兼傻子一样,用余光注视身旁的这只色狼。

知道向华东一行人来自广东,晚饭后李华专门买来一些荔枝、龙眼、菠萝、香蕉等热带水果,洗干净送到门前,向华东等人非常高兴,直夸赞李华的懂事,李华见向茵拨开荔枝皮,吃下红润的果肉,脸上溢满了欣喜之意。

离清华大学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李清风带着老友向华东去见见在北平的朋友,而李华兄妹俩则带着向茵和于连宗到北平的各个景点玩,包括清末皇帝溥仪曾住的故宫、颐和园、北海、长城、香山等,期间李华整天黏着向茵,大献殷勤,只为讨得她的欢笑,向茵对他态度不冷不热,距离不远不近,让他摸不着头脑。

此外,李华兄妹还带着他们品尝了北平的各种小吃,向茵虽然对这些食物抱有极大的兴趣,但吃了之后索然全无,并不表露出来,保持着欢喜的姿态,于连宗最了解向茵,等回到旅馆公寓时问向茵是不是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向茵眼角渗出一滴泪珠,道:“我想吃我们那边的菜,这边的菜放的盐真多。”于连宗连忙安慰道:“茵姐,那我在李老板为什么准备晚餐的时候,我来抄几道粤菜。”

向茵马上容光焕发,道:“宗仔,我就知道让你跟我来北平是件好事。”说完搂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拥抱,于连宗呆了一下,心里苦笑道:“过段时间我就要跟向老板回去了,茵姐你多保重。”当晚起,于连宗跟旅馆的两位师傅卫金中和朱大厥商量好,自己为晚餐添置几道菜,两位师傅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十五岁的精壮小子能烧出好菜,但敬于是远方的客人,还是答应了给他施展身手的机会,于连宗做了粤菜的辣椒酿、芥蓝炒肉,川菜的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当然还有自己的拿手菜:瓜菜代。两位厨房师父都对于连宗的手艺惊叹不已,盯着这些冒着热气的菜忍住了口水。

晚餐饭桌上多了几道新样菜式,这回轮到李清风一家人好奇了,于连宗一一为他们介绍了这些菜,心中升起一股荣誉感,李清风一家都对这个默默无闻的下人刮目相看,纷纷尝了几口,好吃极了!向茵见能吃到熟悉的家乡菜,很满足地吃下去。向华东呵呵笑道:“宗仔可是阿茵的救命恩人,既会做菜,又能救人。”

晚饭过后,李华拉着于连宗道门外,显示赞扬他的手艺,真人不露相!然后苦苦哀求他在向茵面前多为自己说好话,因为这几天李华想尽办法都得不到向茵的真心,于连宗看了他一眼,应承道:“我尽力而为,茵姐只要听从她阿爹的话,你去跟向老板好好说话咯。”李华想了想,觉得也是,有所期盼地朝于连宗笑了笑。

清华大学开学了,在李华兄妹的带领下,向华东很光荣地带着女儿向茵前去报道,于连宗跟在后面,也见识了一下全国最高学府的风采。还未走进校门,向茵的美貌就吸引了许多男生的眼光,更是引起了比她个高的女生的嫉妒,向茵红着脸往前走,李华则皱着眉头,面露凶光,害怕别人抢走自己的东西似的。

走进清华门,即是一片宽敞的校园,绿树成荫,笔直的主干道上占满了许多新生,纷纷寻找自己所在学院的报道处,热热闹闹,向茵找到了自己的学院,跟学长学姐们愉快地聊着天。于连宗默默站在后面,只觉得这些大学生身上散发着一股青春的活力,连走路的姿势都有模有样。这时,一个站点的横幅标语引起了他的注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字条横幅下站着一些给过往新生散发抗日传单的学生,看起来个个激情饱满,义愤填膺。

其中一个学生看了于连宗,拿着传单走了过来,于连宗慌了,马上对李华道:“李哥,发传单的过来了。”李华没兴趣参与这些抗日活动,上前一步阻拦那个学生,向华东也不想女儿受到抗日思想的影响,叫那个学生走开,李华这时与那个学生产生了嘴角上的冲突,引来了旁边学生和家长的围观,气氛非常尴尬。

这时向茵走过来要了几份传单,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对那个学生笑道:“好了,我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份了,我们会仔细看的。”那个情绪激动的学生瞬间冷静下来,为向茵的某种气质折服,对她点头致敬,嘿嘿一笑走开了。李华把手中的传单撕烂,骂道:“整天嚷嚷说要抗日抗日,日本军队那么强大,难道要折一顶纸飞机去轰炸人家。”

向茵回头望他一眼,淡淡道:“别这么说,我的一个好姐妹就是东北的,家乡被日本军队占领了,一路逃往到了广州。”于连宗知道说的是李红硕,不自觉地细看手中的传单一遍,“抗日救国”,纸上还有一副小漫画,一个日军士兵挥刀斩向手无寸铁的中国平民,刹那间他似乎体会到了李红硕背井离乡的痛苦心境,日本人,他至今还未见着。

向华东既不反对也不赞成这些学生发放传单的行为,只是觉得人应活在当下,别多管闲事,国家大事由政府军队决定着,当下叮嘱向茵以后别参与这些学生抗日行动中,只管念书就行。其实向华东心里也担心女儿的安危,在他重游北平城的这几天,亲身感受到这边局势的紧张,来自东北的难民不断涌向北平城,然后纷纷南迁,北平城各大街道时不时都有学生在进行游行示威活动,强烈要求国民政府对日开战,收复东北国土,而在北平城外,驻扎着越来越多的日本军队,经常演习,炮火声经常在北平城的上空回响着。

回到旅馆公寓,向华东和女儿向茵也为每餐都能吃到家乡菜感到放心,觉得于连宗如此年轻,手艺就这么好,等他二十出头的时候,那还了得,也庆幸当初能请于氏父子来他的酒楼做事。李清风夫妇见旅馆饮食部的卫师傅和朱师父手艺并不能留住住宿的客人,便打起了于连宗的注意,希望他留下来当厨工,虽说工资待遇比广州的差了些,但也轻松得很。便把这个想法同向华东和于连宗说了,于连宗不答应,因为在广州的父亲还需要自己的帮忙,向华东也拿不定主意,李清风夫妇这个计划就此作罢。

大学开学初,向茵每天都从旅馆走去清华大学,午餐和晚餐都能吃上于连宗为她烧制的菜,于连宗隐隐感觉到,如果他离开向茵回广州了,向茵几乎每天就要面对着馒头、面条等北方食物,于连宗还能勉强吃一顿时间,但长此以往吃下去,他会吃不消的,更别提向茵了,这时他犹豫要不要留下来。向茵也何尝不焦虑,她从小喜欢有个依赖,虽然现在独立意识强了些,但真让她一个人留在北平生活几天,她觉得会是个脱胎换骨的痛苦过程,她常常跟父亲向华东和于连宗道出心声,后悔跑这么远读大学。

离回广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于连宗越是焦急不安,这天傍晚,向茵红着脸低着头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面容清秀,只比向茵大一些,看起来精练能干,她见到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地打声招呼。向华东和于连宗一脸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向茵神情复杂,脸色通红,羞答答地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女生将向茵扶在座位上,笑道:“你们好,想必你们是茵儿妹妹的亲人,我叫陆颖,是茵儿的学姐,今年读大二了。今天下午发生了一些正常又不正常从事情,想必是吓坏了茵儿妹妹。”

向华东请陆颖坐下,急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向茵眼光低垂,脸色更红了,陆颖轻咳一声,微微一笑,道:“茵儿美貌出众,性格活泼外向,才刚进入大学就引起许多男生的倾慕关注,这一整天各种情书情势源源不断地塞到她手里,更有甚者,今天下午一个大胆的男生追着茵儿,一边跑一边大声朗读着手中的信,很多人都在围着看,我看不过去,呵斥走了那个男生,送茵儿妹妹回来了。”接着抿嘴一笑,道:“大学校园里,男生当众表白求爱的现象很正常,但奔跑着朗读情书的行为就不正常了,茵儿妹妹想必是被吓住了。”

向华东和于连宗如遇惊天霹雳,想不到大学校园的风气会如此开放,还追着别人不放开。陆颖说完后,向茵双手遮住红透天的脸庞,感觉真的无脸见人了。

向华东沉吟一下,恢复平静,先谢过陆颖“施予援手”,再淡淡问向茵:“阿茵,你有没有答应人家。”向茵不说话,摇摇头,陆颖这时道:“每个新来的女大学生都要经历这个蜕变阶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说明了一定的道理。”向华东反问道:“那你有没有男朋友?”

陆颖微微一惊,脸色微微泛红,淡淡道:“还不打算找,我还有学业。”向华东为自己的冒昧一问感到尴尬,于连宗的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一般,有些压抑,眼前的向茵从未如此害羞如水,万一答应了那些个大学高材生,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向华东最后把女儿向茵的手强拉下来,严肃道:“阿茵,你才踏出大学校园,如果要找男朋友,一定要深知了解对方,人品能力各方面都要好,而且还药经过我和你妈的同意,不准胡来,知不知道。你应该像你这位学姐一眼,专心完成学业,寻找合适的女朋友,也要讲缘分。”

向茵的脸红得快熟透了,幽幽道:“阿爹,我现在都不想这些事。”向华东缓缓点点头,接着挽留陆颖留下来吃饭,陆颖看了外面将要暗下来的天色,答应下来,问道:“听茵儿妹妹说这家房子的主人姓李,前方的旅馆是他的?”向华东微笑道:“是的,他是我的好友,经营着那家旅馆,这房子就是他的公寓。”陆颖回头望了一眼四层高的大宾馆,若有所思。

晚餐的时候,李清风一家人听到向茵被疯狂追求的消息,感到非常震惊,特别是李华,吃饭的时候咬牙切齿,心里骂娘:“清华那帮好小子,出手比我都快。”向茵一改活泼好动的常态,含羞低头吃饭。于连宗在一旁看着两人迥异的行为,既好笑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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