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你回来了。”
回音刚走进客厅,就看到简美澜坐在沙发上,穿着家居服,膝盖上盖着条毯子,电视在无声的播放着,不知她在看什么。
“有没有吃晚饭?我和你赵叔叔本来想等你一起吃的,可以等了很久你都不回来,所以我们就先吃了,你叔叔现在在书房休息。你有没有吃饭,我让林姨给你留了饭,要吃点吗?”简美澜拿开毯子,凑到她身边关心地说。
看着简美澜一副小心翼翼表达关切的模样,回音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回道,“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以后吃饭不用等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可是女孩家怎么能天天在外面吃饭呢,没有营养,对身体也不好。不如妈妈以后每天给你做饭吃好不好?”简美澜一副讨好的语气。
现在才想起来做回好妈妈吗。回音嘴角露出些许冷嘲,“不必麻烦了。我还是比较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说着提起脚步就上楼了。
简美澜愣在原地,有些灰心。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她亏欠这个孩子太多,想好好弥补她,但是这个孩子却丝毫不给她机会。她又怕,怕她逼着这孩子太紧,会再次发生八年前的事,到时候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想到这儿,她心底涌现一丝颓然。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块,一个温热宽厚的肩膀搂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肩上,神情落寞,“鸿锴,我到底该怎么做?”
给她安心当靠垫的男人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她的肩,宽慰地劝道,“别太担心。回音还是小孩子,有时难免任性,等时间久了,我们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可是她太像她爸爸了,脾气都那么倔,要是她一辈子都不原谅我,该怎么办……”怀里的女人眼泪沁湿了他的衣服,肩膀一片温热。
“不会的,你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血缘关系是骗不了人的,总有一天她会理解你,放心吧。”看到她伤心地表情,赵鸿锴心疼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画展将至,回音和白子墨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大家干脆在画室安营扎寨,通宵忙碌,一天睡不了两小时,有时忙到半夜干脆就住画室不走了。不过都是年轻人,大家一处工作,总有些乐子。好在辛苦没有白费,画展的准备工作进行的很顺利,终于在举行前两天将全部工作准备完毕,白子墨提出提前犒劳大家,大家都喝了点酒,玩的很尽兴,白子墨很绅士地一一将大家送回家。
最后,白子墨把车开到景园门口。
下车,打开车门,扶回音下车,回音已经有些醉了。
回音站在台阶上跟白子墨告别,脑子晕晕乎乎的,脚步虚浮,有些站不稳,学长好笑地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小心点,你醉了。”白子墨好笑地看着她,小脸红扑扑的,微微眯着眼,神情比平常多了份少女般的娇憨。
回音无意识地摆摆手,示意自己很好,“不用!我没醉,你看我还能走直线呢,不信?我走给你看!”
说着就要往前迈步,可她忘了她现在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迈了一大步,却发现脚踩不到地面,身子却开始下坠,白子墨眼疾手快地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腰,才阻止了她的自由落体运动。
回音此刻虽然头脑不是太清楚,却也本能感受到危险,条件反射地惊了一下,酒劲一下子去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差点摔下台阶,幸好学长及时托住了她。
“谢谢你。”回音由衷地表达自己的心情,“真的,你帮了我很多。谢谢。”说完本想礼貌地弯了下腰,无奈腰被学长握住,动弹不得,只好点点头聊表谢意。
“哦?谢我什么?”白子墨忍不住逗她。说真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醉酒的样子,她脸上泛起酡红,小猫一样,手中的纤腰盈盈一握,让他心尖直发痒,只希望这一刻能停留的久一些。
“很多很多,”女孩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谢谢你给了我一份这么好的工作,谢谢你让我画画,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对我这么好,谢谢你,真的,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再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嗯。”白子墨知道她醉了,由着她,耐心地听她的自言自语。
“……还有啊,你不知道,澳洲的东西有多难吃,好想念青城的糖醋肉、烤鸭、锅包肉……对了,还有小笼包,不能把小笼包拉下了……好想吃啊……可是怎么都吃不到……爸爸……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保证什么的都听你的……”
女孩像只树懒一样紧紧搂住白子墨的脖子,牢牢地挂在他身上,让他一阵扶额。
突然感到肩膀上一片湿热,白子墨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收紧双臂,将女孩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回音,没事了,不要哭了……”
“放开她!”
一个凌厉的男声打断了寂静的夜色。
白子墨回头,看到台阶下站着一具颀长的身影。
是赵景深,上次在医院见过。
他是回音妈妈现在家庭的儿子,也是回音名义上的哥哥。
此刻,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正脸色不虞地看着他们。
赵景深大步迈上台阶,把已经昏睡过去的回音从他手上接过去,一脚踢开大门,抱了进去,进去之前丢下一句话,“不送。”
白子墨看看空空的双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对她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她就这么被带走了。
他本来想对她说,我喜欢你,回音。
想说喜欢她很久了。
可是,她却睡着了。
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赵景深心中的闷气不减反增,一把拉过被子,把她整个埋进去。
可是她也太单薄了,被子盖上去,像没有人一样。
他有些不忍心,伸手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
真的比他手掌要小的多。
与平日一贯的冷漠不同的表情。
即使有再多不满和怨气,看着她安静纯美的睡颜,他也没辙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去。
细细描绘。
清淡细长的眉毛。挺翘的鼻梁。浅红色的嘴唇。
他的手指在她嘴角流连不去,眼神突然变得幽深。
心底的悸动像是要呼之欲出,他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唇角印下浅浅一吻。
一觉醒来,回音觉得头痛欲裂,喝酒果然伤身,以后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她简单梳洗了下,下楼正碰上简美澜他们一家正在楼下吃早饭。
“早。”
她本打算打个招呼就走掉,却不想刚抬起脚步就被赵鸿锴叫住了,“回音,等一等。”
回音尴尬地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住进来,为了避免见面尴尬,她每天早出晚归,尽量避开他在的时间,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尽管他对她很好。但,他毕竟是简美澜的丈夫,要让她完全没有任何芥蒂的接受他,目前,她还做不到。
“听说你昨晚喝酒了?”赵鸿锴笑眯眯地看着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刻下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很年轻,丝毫看不出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
“……嗯,昨天画展提前准备完成,大家都很开心,就一起去庆祝,所以喝了一点,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他的关心让回音有些不适应,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年轻人嘛,开心了喝点酒也很正常。不过可不能喝太多哦,容易伤身,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赵鸿锴继续笑眯眯,突然有种父亲担心女儿长大的感觉。这些年,因为简美澜身体不好,并不适合再添子女,所以他一直有种儿女不能双全的遗憾,如今意外多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他忽然有种中了大奖的感觉。这简直是件太过奇妙的事,他都有点乐在其中了。
“……哦。”回音有些无措。
“鸿锴,回音,不要站着说话了,都过来吃早餐。”简美澜看起来心情也很好。
“不——”回音刚想拒绝,就被赵鸿锴拉到赵景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继续说,“你妈妈今天很早就起来给你煮了醒酒汤,就赏叔叔个面子吃点吧,不然她又该不开心了。她一不开心叔叔我可就遭殃了。你就当帮帮叔叔的忙,好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所谓的成功人士小心讨好她的样子,还有简美澜无比殷切的眼神,她一时间有种莫名的心软。
饭桌上,她看着赵鸿锴和简美澜互相夹菜,笑语盈盈,自然流露出旁人无法介入的亲昵模样,心底渐渐泛起钝钝的疼。
简美澜。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幸福模样。
到现在才发现,她一直都错了。
从小到大,她都在盼着爸爸妈妈有一天能和好,盼了好多年。到头来,她却悲哀地发现,那是一件让人多么绝望的事情。
不爱了,怎么能和好呢。就像镜子,碎了怎么可能变得完好如初。
感情,也是一样。
原来这些年最不幸的人一直都不是她,而是爸爸。
他那么爱妈妈,一个人艰难地抚养女儿长大,等了她那么多年,最终还是没等到。
到死都没等来他的爱情。
那是怎样一种悲哀。
一颗清泪从眼角滑落,回音顿觉失态,立刻起身,在简美澜他们惊讶的目光中丢下一句,“我吃好了。”
然后转身跑开。
“回音……”简美澜想叫住她,可女孩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我去上班了。”赵景深神色冷峻地站起身,也快步追出去了。
“鸿锴,回音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简美澜紧张地看着赵鸿锴,像个犯错的孩子。
“没有。”赵鸿锴看了眼门外,抚慰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做的很好,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