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背着画筒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下了公交车,要经过一条冗长的小巷。小巷人烟稀少,倒是不怕撞到什么人。回音慢吞吞地走在小巷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理不清思绪。
就在刚刚,王子模样的男子站在顶级观景餐厅,拿着美丽的玫瑰花向她告白。
“……回音,我喜欢你。从八年前就开始了。那时,我一直犹豫着想向你告白,但你爸爸却突然出了事,后来你就出国了……现在,我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希望,还来得及。”
把车停稳,赵景深拿着车钥匙迈出车门,抬眼就看见回音在家门前绕着碎步,直到他走到她眼前,她才反应过来,愣愣地以为是她挡了他的去路,侧身想让开。
“怎么不进去?”他皱着眉看着她。
她眼中的迷茫与慌乱逃不过他的眼睛。
能让她迷茫与慌乱的人,现在大概还轮不到他,应该,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么。
赵景深想起昨晚抱着醉酒的她的白子墨,他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看着她时的眼神,或者说他太过了解那种眼神的意味。
“……我、我一会儿再进去,”回音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神情,突然语塞起来,“你先进去吧。”
说完回音稍稍后退,低着头给他让开路,让他先行。
半晌。回音扭头,看见赵景深站着没动,脸上看不清表情。
赵景深静静地看着她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路灯打下来,两个人的影子有部分重叠。
他突然就笑了,然后伸出手一把拉过她,长腿迈开,不容拒绝地道,“一起进去。”
“哎,你——”
回音关上房门,把简美澜的关切与好奇关在门外。
她将白子墨送给她的画小心地从画桶中取出来,展开。是那次在画室不小心被她看到的画,画中人正是她。
他说,自从她离开后,他画了几百幅,都是关于她的。
画上的她栩栩如生。一如当初。
这份突如其来的心意,搁在她心上沉甸甸的。
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可以继续讨厌我,但我比谁都希望你快乐。”
脑海中突然跳出来赵景深说过的话,让她的心一阵狂跳。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此刻竟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来。
心跳声越来越大,大到让她无法忍受。她想起小时候爸爸教她的办法,于是蹲在地上,用双手堵住耳朵,在地上学蛙跳。
…………
盯着硕大的熊猫眼去上班,免不了被梅姐他们嘲笑一番。
昨晚她折腾到很晚才睡着,直接导致严重睡眠不足。
可是她更纠结的是,以后要怎么面对白子墨?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行不行,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发生,这简直是掩耳盗铃。
还是躲着他?
不行不行,这样做也太明显了。
…………
“喂!你昨晚是不是跟老板……嗯?嗯?”梅姐对着回音挤眉弄眼。
“不是,你不要瞎猜。”回音没好气地打断她的“旖旎绮思”。
“他昨天没送你回家?”
“没有,我昨天自己回去的。”
“那就奇怪了,”梅姐歪着头,单手撑着下巴,“不对啊,昨天他明明对你告白了……”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告白了?!”回音反应过来,立刻追问道。
“……哦,昨天我们家律师带我去观景餐厅庆生,然后就看见你们……不过,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真的,我保证!”梅姐立刻拍胸脯做保证。
回音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不再理会她,自顾自走开。
抱着一大卷画纸走到楼梯前,长长的画卷挡住了她的视线,正准备抬脚,不小心撞到一堵“肉墙”,回音疑惑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眼波温柔的眸子。
“当心。”
画室的二楼是阁楼,平日用来存放物品,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单间,是白子墨的个人休息室,平时工作晚的话他就睡在这里。
楼梯呈螺旋状,阁楼门的颜色又与楼梯相近,隐没在楼梯深处,看上去无像是限般旋转上升,有点像森林里隐匿在大树上的童话木屋。
白子墨站在螺旋楼梯上方,微微低着头,俯视着对面的女生,因为是站在下方的位置,手里长长的画卷遮住了她大半个身体,所以看起来更加娇小可人。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深褐色的瞳孔,睫毛浓密纤长,眼睛和鼻子都有可爱的弧度。
仿佛有什么东西飞到他心上,泛起光,熠熠生辉。
“回音——”
“嗯?”女生对上男生浅褐色的眼瞳,开始紧张起来。他站在高高的楼梯上,本就挺拔的身形显得愈发修长,仿佛神邸一般。
白子墨朝回音的眼睛里望下去,右手朝她伸过去,视线异常温柔,“上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
来不及作出反应,她就被拉了上去。
明媚灿烂的盛夏,树叶蓄满晶莹的朝露折射出美丽的光彩,细碎阳光透过叶间缝隙在地面落下点点光斑。空旷的阁楼屋顶上,一群白鸽扑棱棱地张开翅膀倾斜着身体滑过屋顶,几片洁白的羽毛轻轻飘落在地。清爽的微风不时吹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弥漫在空气里的竹子清香,纯净美好的就象未经过世界的洗礼。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分享一副耳机,回音第一次听到由小提琴编写的demo,精准的音色出自白子墨之手,除了灵动悦耳的旋律,那种让人心里自然发出的共鸣才真正是吸引人的关键。
“好美!”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绝美侧脸,白子墨没有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表情变得好温柔。她的美好让他不由地想靠近,尽管她还没有对他的表白有所回应,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尴尬又疏离,但是有她在身侧,他就别无所求。
“回音。”
“娭?”女孩不自觉紧张起来,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了。
太不自然了。
白子墨暗暗叹气,他还是吓到她了吗。
昨天的告白,似乎,并不怎么成功。
尽管有鲜花,有美酒,有他炽热的心意,时机刚好,万事俱备,东风也如约而至。
可是。感情却不是一件你准备好就会如你所愿的事。
八年的时间跨度,他认为,已经充分足够了。
一段感情,在经历了最初的悸动,以及漫长岁月的沉淀,最后变成一份沉甸甸的信仰。他认为已经水到渠成了,所以不再怯懦,勇敢地伸出手去争取。
可是。他却忘了一点。
时间,对她来说,也许并不足够。
过去的八年,是他的八年,却不是她的。
他把她放在心里整整八年。
而她却没有。
对她而言,他只是八年前一起学画的羸弱少年。他只是刚刚认识了几个月的同事。
久别重逢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所以说。感情这件事从古到今都是不公平的。
你看,我喜欢了那么久,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眼里全都是你,而你的眼里却只有星辰。
“回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吗?”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变得有些哀伤的表情。
“那年夏天,”回忆让男生的声音变得无限温柔,嘴角浮现淡淡的微笑,“爷爷刚把我从乡下接回来,我第一天上学就被小混混们堵在巷子里欺负,然后你刚好路过,见义勇为地帮我脱离了险境。当时,我很感激你。后来,我们在学校里再次遇见,那时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天天见到你了。知道你参加了学校的绘画社,我就立刻跑去报名了,因为这样可以离你更近一些。
“后来,你爸爸突然出事,你很快出了国,一去就是八年。那时,我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心很痛。
“但是我一直相信,命运终不会负我,她终于让你回来。第一次在画室见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我的整颗心都在发抖,手抖得控制不了自己。
“我认为,八年的时候,足够让我认清自己的心。我现在终于可以对你说一句,我喜欢你,喜欢了八年。
“不过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你不必急着答复我,我可以等,等到你肯接受我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可以吗?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感到困扰。”
夜幕笼罩,沿路林立的街灯照亮曲折的黑夜,赵景深本来受邀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聚会,但在路上偶尔发现回音的身影,他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让接送他的专车离开,迈着长腿快步走向她。
隔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潮,身着帅气正装的赵景深眼中只看得到她,正在斑马线那头等着过马路的回音。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没了平日里的盛气凌人,安静呆萌的样子显得更加可爱单纯。
绿灯亮了,她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匆匆而过的行人不小心撞了她才反应过来。
她急急忙忙往马路对面赶,不过已经迟了,交通灯瞬间读完秒,被困在急速车流中的女孩小脸瞬间变得惨白,手脚僵硬,站在马路中间迈不出一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