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厨房窗前,望着对面楼里的烟火人家,我忍不住哭了。背对着一室灯光,处在黑暗当中,看着黑暗中明媚着的一家又一家,所有的感情,不是一个“失望”能概括的。启贤说过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不要把它当成是一个目标去追求。他不懂我,我虽然有着诗意的情怀,但是,我不是一个满脑子都是童话故事的人。我向往着美好,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平凡人,而我,原来连平凡人都做得不够好。想想王妮,她孕育着新的生命,快乐而欣喜;想想方心,为了和李旭调到一起,忍耐了那么多年的奔波和分离;想想李力一家,想要的都有了,连别人想要的他们也都有了。我不敢想自己,尤其是流泪的时候,我就由着泪水流啊流,流到不再流为止。
黑夜真好,我不用擦拭泪痕;冷漠也真好,我都不用想说词去掩饰自己的悲伤;豆豆这么小,真好,我可以用一双哭过的,还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而不用担心她会看穿我心里的痛苦。我说,豆豆来吃饭。等她跑过来,我又说,妈妈带你去洗手。她的眼睛亮了亮,是啊,平时我只会说,豆豆去洗手。自己去洗手。所以卫生间的水池那儿一直有个小板凳,那是豆豆洗手专用的。今天她虽然也用到了,但亲自给她洗手的是我。她温顺地伸出小手,任我摆弄。那么小,那么软的手,原来这么好玩。洗完手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带她去吃饭。
豆豆也是饿急眼了,啃了三四块排骨,又吃了小半碗菜,还吃了大半个饼,我问豆豆,吃到哪儿了。豆豆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说,吃到这儿了。我说,我们明天早上再吃好不好?现在太晚了,吃多了,小肚子会不高兴的。豆豆大大吃了一勺子菜,乖乖地溜下椅子去玩了。我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听他在那屋仿佛是翻箱倒柜地折腾着。我真的想去问问他明天早上几点走,几时到,同行的人都有谁。可是,当我从餐桌上抱起碗,他和我擦着肩过去的时候,居然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好不容易挨到9.30,我带着豆豆径自去睡觉了。
早上,他定的铃响了,他醒了,我听见也醒了,但是我搂着豆豆没有动,只侧耳听着他的动静。他要走一个星期,这个时候,冷冷也是好的,只是,我想他绝不会冷静地思考该怎么解决我们之间暗流涌动的冷战。我是伤心了,难过了,痛苦了,或者绝望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吧,还是他只会自欺欺人地想,其实没什么,什么都没。
外面发出的每一点声音都很清晰,我真的想去看看,想对他说点什么,却没有那样估物勇气,就只是忍着忍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更深地表达我的情绪。但愿他知道!豆豆不知怎么醒了,她说,妈妈我要小便。我说,去吧。豆豆自己爬下床,出了卧室。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豆豆的哭声,声嘶力竭一般。我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冲出了卧室,豆豆站在客厅中间大声哭着,他提着行礼有点不知所措地在沙发上坐着。豆豆看到我,扑在我身上一边哭一边说,爸爸要走,不要爸爸走。不要爸爸走。听她这么说,我感觉到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仅此一点,我可能就要一辈子去忍受他。大家都还没有开始冲锋馅阵,但是,我已经输了。
他放下行礼,把豆豆拉过去,语气和蔼地说,爸爸只是出差,过几天就回来了。豆豆反手抱着他,说,我不要爸爸走,我不要爸爸走。然后还试着去抢夺他的行礼,要把它们扔出去似的。我背转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心里再没有半点和他呕气的意思,如果我的退让能换来豆豆的幸福,换来他的皤然悔悟,那么,我就忍了他吧。
手机响了,是他的。我现在差不多像他骂的那样,成神经病了,只要他的手机一响,我就跟着心惊肉跳起来。细想想,纵使他们再如胶似漆,这样无时无处不在的联系还是有点夸张。我听他和那边说,你们到我们这楼下了?我马上下去。挂了电话,他又和紧紧抱着他的豆豆说,你听妈妈话,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豆豆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就是紧抱着他的腿生怕他会走掉。我强忍着心底翻腾的难过,走过去,想掰开豆豆的手,而豆豆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没有一点要放松的意思,我怕伤着她,不大敢用劲。他有点不耐烦了,楼下也响起了汽车嗽叭声。
最后,他仿佛也是下了狠心,才把豆豆的手甩脱,提着行礼向门外走去,我紧紧地抱住了豆豆。豆豆张着小手,哭着喊着,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豆豆一直在哭,哭得我差不多要疯了,你哭什么?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听不进这些话,我就赌气把她放在地上,而她跌跌撞撞的竟然向着客厅的门扑过去。到了跟前,因为个子小,够不到门把手,她就扑在门上继续哭。现在他不在了,我无需掩饰什么,真实的场景成了,她在门那儿哭,我在她后面哭。心里绝望极了,因为豆豆的这声哭,我恐怕再不能把离开他当成一种愿望,那么我这辈子注定就成了没有爱也不该有恨的寻常妇人,活在丈夫的冷淡中,活在彼此的咫尺天涯里。或者去感动他,或者互相冷着越来越陌生,我知道,依我的性格,我们只会是后面的那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