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有点困了,趴在我肩头上,昏昏欲睡。我轻轻摇摇她,说,豆豆,不要睡,听妈妈给你讲故事。豆豆“嗯”了一声,不怎么理我,我使劲晃了晃了她,她才睁开眼睛。我说,你看街上的灯,漂亮吗?她看了看,点了点头,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头又枕在了我肩上。忽然间想起什么,我就问,豆豆,考考你,兔子为什么喜欢吃胡萝卜?豆豆说,兔子本来就喜欢吃胡萝卜啊。我在她小屁股上虚虚拧了一把,说,不对,是因为……因为什么,启贤没有告诉我。我当下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打游戏。我说,玩物丧志。他说,你真烦,天天说得都是一句话。怎么叫有志了?我想研究导弹也得有那个水平才行呀。生活嘛,过得舒服点就行了,你以为还是十几岁的年龄,一天天梦想我将来要做国之栋梁?我赌气说,好啦,好啦,你玩你的,不打扰你了。我刚挂了电话,他又打了过来,我再挂,他再打。最后接起来,我没好气地说,你打扰我干什么?我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他语气缓和了许多,说,我错了。大姐,我错了,行不行?我不禁笑了,很傻很傻的笑,不过,天很暗,没人能注意到。他问,你在哪儿,听上去很吵的样子。我把手机冲着大马路晃了一下,说,我在街上。他惊讶地说,你不是宅女吗,怎么也上街了?我说,我喜欢,我愿意,怎么着?有意见?他连忙说,没有。又说,你听上去心情不错。我想说,心情差就要整天哭丧个脸吗?痛苦给谁看呢?我不作声,他就喊我,大姐,说话。我说,小白兔为什么喜欢吃胡萝卜。
没想到我等到的答案是,因为它没钱买肉。我继续问,它为什么没钱买肉呢。启贤大笑着说,因为它的钱都买胡萝卜了。我也笑了,笑着笑着就仿佛自己真的很开心。他问我今天干什么了,一天都不回他短信。我含糊着说,上午家里来了客人,下午和王妮打了一下午麻将。启贤终于纠住我的辫子,说,你打麻将就不叫玩物丧志了?你怎么不去看书。我说,现在怎么着也成不了文学家了。说完,心情非常郁闷,我得有多久没有看书写东西了,豆豆的小脸在我肩上蹭了几下,弄得我很痒。一手抱她一手打电话,没多久就累了。
他小心地问,你们娘俩在街上走呢?我“嗯”。他说,孩子小,你别让她跟你一起走。我又“嗯”。他停了停说,离家远的话,打个车回吧,这么晚了,娘俩在外面游荡,你以为是那年轻人搞对象的,一起轧马路,图的就是个浪漫。我听他这么说,差点笑岔气。我说,你别说了,再说下去,快成了我们娘俩被逐出家门,无家可归了。不和你拉了,这嗑拉得不好。他干脆地说,再见。却不挂电话。我说,你还等什么?他说,等你先挂。我说,我又不想挂了。他说,爱挂不挂,我躺这儿,好舒服,来,先拉个十块钱的磕。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这么举着个电话,抱着孩子走。形形色色的车,流水一样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启贤终于沉不住气说,快回家吧。听你那车来车往的,我有点不放心。去打个车,花多少,哥给你报销。我问,是转帐还是汇款?他说,你喜欢。
你喜欢!多么简单的三个字!真是没想到,在自己觉得最难最痛的时候,却是启贤在给我打气,并且把我所有坏的好的情绪全收纳在他的耳朵里。我在心里说,启贤,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一个发泄郁闷的缺口,也谢谢你在我走得这么苦的时候,会站在我身后支持着我不倒下去。我把豆豆重新抱了抱,登时觉得心中充满了力量。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会背叛我,我还有她,不是吗?
我是走着回家的,不是打不到车,而是我身上的钱差不多全输没了。我不得不对自己说,走着回家多好,累了才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果然,等我到了家门口,我的两条腿真是再多迈一步都吃力。打开门,得自己开灯,再看看表,都八点了。我还想着赶快打发豆豆去睡呢,豆豆竟然醒了个明明白白,一直吵着,妈妈我饿,我饿。我想起那个说过要给我们娘俩带饭来的人,莫名的烦燥不已。豆豆瞅我表情不对,就不说话了,自己扭头去玩。我想起下午发生的那一幕,觉得好内疚,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我想,王妮可能当时就想抽我了,只是家里人多,闹得动劲大了不太好。
洗了手,刚把厨房灯按亮,防盗门响了,他回来啦。豆豆大喊着跑了出去,爸爸!咦,爸爸你拿什么东西回来了?然后一颠一颠地将一袋饭菜提进厨房。他靠在门上说,你们吃吧,我吃过了。菜是从锅里直接装的,不是桌上的。饼是我刚从门口买的。我没搭岔,一样一样地看他拿来的东西,看哪样用热哪样不用热。其实,我如果再刚强一些的话,我是不是要把它们全丢出去呢?然后质问他下午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现在好累,就果然没了脾气。
他说,明天早上单位有车过来接我,我去收拾一下,估计连来带走,得有一个星期,这个星期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不行,就住你妈家吧。我还是没有说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在我眼里,他真的是空气吗?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痛了。他可以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可是,他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他不知道,所以,虽然我没有答他,他一说完,马上转身去收拾出差要带的东西。他看上去真是平静,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们俩太像是路人了。他要走了,我不惦记;我心里难过,他也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