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是上午送来的,他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就走了,所以家里只有我和豆豆。来送货的工人,一边搬着东西一边抱怨着楼道的逼仄,说是拐弯的时候特别不好拐。别看我们这是上到四楼,比上到六楼的都费劲。其中一个是上回来过的,说,上回搬的时候就费了老劲,可是颜色弄错了,这妹子好歹不要,我们下楼的时候,那才叫难走。差一点就没出去。我抱歉地笑笑,说,我买这一件家具指不定要用多少年呢,师傅们受累了。那个来过的工人,放下手中的重物,四下打量了一下房子说,这楼是旧楼吧,有些年头了。我说,是呀,前几年还说这一片要拆迁,后来没音信了。当初买的时候,眼巴巴还等着拆迁的话,趁便换套新房子。没想到拆迁遥遥无期,换房子的事也是一搁再搁。想想也觉得好笑,结婚时,随便地刷了刷墙,随便地买了几件家具,就像在这里不过是暂时住一段时间,将来换了新房子,这里所有不入眼的东西都不打算带走。也许一开始就错了,那种将就的态度渐渐的,成了生活的常态。而这里的一切,竟然是我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的。
豆豆忽然大声地喊我,妈妈!你看!最后上来的工人师傅拿了一个芭芘娃娃给豆豆,豆豆不敢接,拉着我的手,兴奋地喊着。那个小师傅半蹲下身子,把娃娃放在豆豆面前,说,这是卖家具的阿姨托我带给你的。她说,豆豆非常可爱,她特别喜欢,所以,要送豆豆一个娃娃。豆豆听说是送她的,想接,又怕我会不同意,抬头望着我。我说,阿姨送你的,你就收下吧,下午我们去给阿姨送家具钱,到时候你亲自谢谢阿姨。豆豆接过娃娃,马上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她说,妈妈,我的美美有伴了。美美?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两元店花了五元钱买的塑料娃娃。头发乱蓬蓬的永远没有顺过,身上的衣服合身地脱都脱不下来,而且小的抱也没法抱,拿又不好拿,即便如此,豆豆也把它当成是家里的一个正式的成员对待。睡觉有它的一席之地,吃饭时,也会考虑到它饿不饿。
我心里有一点点难过,这么多年,总是在想什么时候能攒够钱买这个,什么时候能攒够钱买那个,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可以满足一下豆豆对于玩具的渴望。有时去超市,我带着豆豆甚至会特意绕过卖玩具的柜台。在我眼里,总是有更多更需要更实用的东西需要买,而玩具,玩着玩着就没意思了,还比旁的东西都要贵。我想的只是节省,在豆豆身上节省,从来没想过,对豆豆来说,也是这样的吗?豆豆偶尔会问我,妈妈,我小时候的玩具你都扔了吗?小朋友家里怎么有好多,我们家里的哪儿去了?我只好敷衍地说,都扔了。或者说送人了。其实,除了玩坏扔了的,豆豆真的没有过几件像样的,值得收拾起来的玩具。我不过是欺负她年幼不懂事罢了,因为她年幼,我说什么,她都相信。
搬货的工人陆陆续续走了,只留了一个安装的工人在,他拆开一件又一件的包装,小心地找出里面的配件,然后按着说明书上的编号翻找相应的部件。眼看他把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木板组装成家具,忽然觉得整个家都显得亮堂了。豆豆什么也不去干,就守在旁边,极是有趣味地瞧着。不时要拿起什么工具玩,被我呵斥着拦下了,但是她对于这种类似搭积木的过程看得相当仔细,有时,一个螺丝找不到,她都会小心地翻出去,递给工人师傅,听人夸她聪明,那小表情可以用得意非凡来形容。
组装家具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活儿,床和柜子倒是好说,那个写字台仿佛是由无数块木板组成的,到最后,一地长短不一的板子全是它的。我不由叹道,将来搬家可要怎么办。工人师傅望着门出了会儿神,说,到时候只能再拆开了,你们家楼道太窄,如果想整个搬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想拆开的那个过程,虽然不用自己动手,头先觉得大了。可是,再想想需要搬家的时候,心里不觉又灰心起来。按目前的状态看,所谓搬家,几乎在三五年之内都是不可能的。
望望窗外,天空明媚而晴朗。我自言自语道,又是一个好天气。再回过头看看阳光反射在家具上的光芒,淡淡的粉色泛出的便是优雅。那样的光芒和颜色,恰恰是属于豆豆小公主的,对不对?可是,我的豆豆小公主,却像灰姑娘一样,在等着午夜的魔法。轻轻地抱起豆豆,她的眼光还在工人师傅的手下流连着。她的小辫子有点歪了,早上起来时,我不过随意给她绑了一下,经过这么一会儿的来回折腾,不知怎么的,有点松开的样子。把头埋在她的耳旁,我听到心里一声叹息。在豆豆的头发还没有长齐长长的时候,我经常会想,我应该去学扎头头了,我要给我的小豆豆编着花样去辫小辫子,叫她走到哪里,都会因为头发的精致而引人注目。时间过去很久了吧,我只是想了想,然后,豆豆就长大了。
豆豆说,妈妈你看。抬起头,我看到一个新颖漂亮的写字台出现在我眼前。这时,自己也不禁有了一点少女的情怀,一颗心竟然紧张地跳动起来,抑制不住的是心底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