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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家具

周末是个好天气,不寒不温,置身其间,很舒服。

上午还上着班,家具店的店员打来电话,说我们上周订的儿童套房到货了,问我们家什么时间有人,他那边好安排人送货。我说,下午五点半以后,或者周六周日。末了还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是我订的颜色吗?麻烦送货的时候仔细看下,别再送错了。上周就是,家具看好了,颜色也选好了,都有一件搬上楼了,结果发现,颜色送错了。后来去库房查了一下,是出厂时就把颜色和实物弄混了的。家具店的老板亲自和我说,可以便宜两三百,希望我将错就错就接受了吧。还说他雇人来送,再拉回去,开销也很大。可是,人的心理好奇怪,当时,选颜色的时候,并不觉得非要那种浅粉色,只是觉得相对于咖色、天蓝色和明黄色,浅粉看上去更适合小女孩。一旦人家告诉我没有那种颜色了,心里就觉得,非它不可。

我问他,该怎么办?他逗着豆豆说,你自己拿主意,这种事我不管。本来挺正常一句话,不料他自己悄声又嘟囊一句,不让你买你非买,现在有事了,来问我。我气顿时不打一处来,送错货了也叫个事吗?我还得听你的埋怨。说话本来细声细气的我,不知哪来的底气,我大声对电话那边的老板说,我就要浅粉色的。如果没有,把订金还我,我去别家买。有了这句话,所有问题都就不存在了。老板又把电话打给工人,叫他们包装好东西,拉回仓库,一再跟我保证,马上打电话给厂家,叫他们发一套浅粉的来。

东西搬走了,人也走光了,那间本来打算放家具的房子登时空了。靠在门边,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收拾了一堆洗好凉干的衣服走过来,说,这下可好,衣服也没处放了。我冷着脸说,那你去地下室把那个小衣柜再拿上来不就行了。他边往卧室走,边说,我才懒得下去。我把我自己的衣服拿走,其他给你放床上了,你自己找地方放。他拿走也不过是用衣架撑开挂起来。我们家就两个柜子,主卧一个,小卧室一个,就是他刚才提到,但是已经放到地下室的小衣柜。结婚时从婆婆家拿来的,拿来也是为了衣服暂时有个放处。我一直以为那个根本谈不上时新不时新的旧衣柜是婆婆家的。直到有一次和李力一家回他们乡下的老家玩,在李力奶奶家的堂屋里看到一个颜色质地一样的桌子,我才知道,我拿回去的衣柜,是李力家装修房子时,四下送出去的家具。

本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我们家几次搬家,总是会将用不着,不方便搬的东西送给左邻右舍或者亲戚朋友。我们对李力而言,就是那个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也亏得李力沉得住气,这么多年,来来走走,从来没说过,那是他家的东西。但是,在我心上,却总有一种受人接济的阴影。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买儿童套房的原因,本来,以这样的旧房子来说,根本不配摆新的家具。而且,我们的经济并不宽裕,好像所有的开销都是照着每个月的收入来的,到月底了,工资也几乎花光了。多少年了,总是喘不上气的感觉。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小齐姐,看我接完电话一直出神,问我,你想什么呢?买新家具了?我回过神,“嗯”了一声,说,孩子一天天大了,想让她自己睡。小齐姐说,我们孩子五岁的时候就让她自己睡一屋了。现在十来岁了也都没真正分开过,她有时晚上做恶梦,还往我们那屋跑。有一天晚上,我睡得正香,觉得脚底下有什么东西,一下醒了,然后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儿,吓我一跳,刚要叫,我闺女说话了,妈,我做恶梦了,我过来和你睡,好不好。我说,闺女呀,你来倒是说话啊,你妈这好在是没心脏病,要有心脏病,这半夜三更的,吓也被你吓死了。

小齐姐说完,办公室的人都笑了,小齐姐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的。

笑声中,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情绪也跟着散开了,中午回家我都能感觉出自己心里对新家具的期待。饭在锅里焖着的时候,我拿起墩布又把那间小卧室的地拖了一遍。拖完地,自己美不滋的,还在盘算家具来了,床朝哪个方向摆,衣柜贴哪堵墙放,写字台要不要就放在窗户跟前。他走过来,说,老婆,和你商量点事。我问,什么事?他说,爸给我打电话,说老家的大爷爷去世了,想让我明天和她回趟老家。我说,那你去吧。即使明天来送家具,也不用咱们出人来搬,我能应付得了。他没走,说,你那有钱没,给我拿一千。爸以前说过,我们在老家住的时候,大爷爷没少帮我们,现在我们家搬城里了,他家的孩子都还在老家种地,我想回去的时候,顺便给他们留点钱。多少年没回去了,不能回去一回,还是空着手回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他继续说,我记得我小时候还吃过人家的饺子呢。那回我爹妈带着我哥出门了,大爷爷看我自己在家,就叫我去他家吃饭,那天正赶上他家里来客人,我跟着沾光吃了一顿好的。除了饺子还有白面馒头。二爷爷说,半大小子,饿得快。走的时候非塞给我两个馒头,说是万一晚上我爹妈回得晚,我热一热能顶一顿饭。可是,我没舍得吃,拿回家,留给我爹妈了。

说着,他抱起一边听得入神,却似懂非懂的豆豆,点着她的鼻子,说,看你老爸多孝顺,你长大了,有好吃的,也要留给我和你妈,知道不。豆豆现在听什么都是点头,尤其她爸爸还这么说了,想着也不是多坏的话,不住地点头。

知恩图报,毕竟是好事,我说,下午咱们去银行把钱全取出来,你拿一千,剩下的正好算家具钱。他好像有点惊讶,咱们家就这几千了?都花了,咱们怎么办?我说,家具都送来了,总得给钱吧。你那儿,总不能这回去了留句话,说我下回给你们把钱拿来?先这样安排,如果临时有什么事,我去找王妮借钱。

他说,真是好老婆,等我将来挣了大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笑了笑,只是一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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