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才停下手，这时，小卧室已经初具了家的味道。床上铺好了被褥，应该挂起来的衣服也放到了衣柜里。虽然豆豆没有几本书，我还是把它们收拾到一块，放到了写字台的书架上。豆豆围着我转了半天，忍不住把她的玩具，甚至是撕烂的图书都摆在写字台上，后来还连拖带抱地把她幼儿园用的书包也弄了来，将这些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一起。豆豆回头看着我，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是个小人儿，心情好的话，好多事都就耽待了。我要带她出去，自然得再给她梳梳头发，她的发梢早都纠结在了一起，我梳的时候，不免弄痛她，她不过咧咧嘴，并不大声叫喊。
可是，等我把她带上大街，她便不再是家里那个生龙活虎的小豆豆了。从一出门开始，就乖乖地牵上我的手，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我。我们先去家具店送家具钱。老板不在，送娃娃给豆豆的老板娘却是在的，她见我进去，热情地招呼我说，你过来了？你看，我们这儿出错，害的你那儿等这套家具等了好几天。人家这么客气，我倒是为自己那天的生硬口气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没事，我没啥着急的。旁边的店员忙附和着说，我们大姐就是心里搁不住事，给你送错货，大姐好几天睡不好，我们都劝她，人家也不是急着结婚的小两口，没你这套家具就布置不出新家。不过是想让孩子早点独立罢了，迟一天，早一天有什么关系。我便随着她的语气说，对啊，真的不急。就是那天发错货，有点急，和大哥说话可能口气不太好。老板娘一笑，说，他呀，大老粗一个，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的。平时我们在家，一句话只要说错一个字，他都听不明白什么意思。有时候我俩吵架，我说你走吧。他就一声不响真走了。等你心情好了，问他为什么走。他还一脸无辜地说，不是你让我走的吗？真正能把个人气死。
老板我见过，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善于言谈，而老板娘的健谈倒是一目了然。她看到差不多是躲在我身后的豆豆，俯下身子，歪着头地瞅着豆豆，问，你叫什么名字呀？豆豆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眼睛瞧着别处。我甩甩手，和豆豆说，阿姨问你话呢。豆豆抬起眼皮看了看我，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叫豆豆。老板娘继续逗她说，你不是叫东东吗，怎么又叫豆豆了？豆豆这回索性低下头不说话了。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在家还说得好好的呢。就是这个阿姨送你的娃娃，阿姨这么喜欢你，你怎么不和阿姨说话啊？老板娘摸摸豆豆露在外面的小手，直起身说，孩子小，有点认生。我却皱着眉地想，和她同龄的孩子不少都满院子的跑着玩了，她还是只会拉着大人的手不放。只是这瞬间的一下烦燥，我的心情马上转了多云。
从家具店出来，闷着头又走了一道街，我终于忍不住指责起豆豆来：阿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怎么走哪儿都这么小家子气？想说跟谁简直是一个得性，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豆豆越是不说话我越是生气，甩脱她的手，说，以后再这样，不要跟着我出门，就成天守在家里就行啦。豆豆低头站在原地，还是不说话。我往前走两步，她就跟着走两步，我回头问她，跟着我干什么？豆豆突然大哭起来。她这一哭招来不少行人的目光，而我冷着脸，就是不去理她。
忽然，从旁边冲过来一个人，把豆豆搂在怀里安慰她说，妈妈是坏妈妈，豆豆跟阿姨走吧。只是听声音，我就知道是王妮，只是王妮倒罢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她的两个同事，我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古怪起来，毕竟是不希望旁人看到自己这副仿佛疯婆子的模样。她的同事我也认识，而且一起打过几回麻将，只是在她们面前，王妮一直这样介绍我：这是秋雨，我的好同学和好朋友，跟我这没轻没重的人不一样，她说话做事特别有分寸，最重要的是脾气好。我这样在大街上呵斥孩子，是做事有分寸吗？是脾气和顺吗？她们的到来，叫我无地自容。
王妮想把豆豆抱起来，豆豆扭动着身子，不肯叫她抱，她就拉着豆豆的手，回头用一种愤怒的眼光看着我，可是，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她的表情瞬间又缓和了下来。她笑着说，你妈妈长本事了，我们不要理她了，中午去阿姨家，和小哥哥玩。豆豆低着头轻声抽泣着，不说话。王妮的同事笑着说，娘俩这是呕什么气呀。小豆豆怎么惹妈妈生气了？她其实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豆豆猛地抬起头，大声说，我没有！王妮被吓了一跳，一边安抚她一边说，豆豆这么乖，才不会惹妈妈生气呢，一定是妈妈今天没睡醒，犯糊涂了。阿姨帮你骂她。豆豆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我冲豆豆招招手，半开玩笑地说，小东西，给我过来。豆豆看了看我，甩开王妮的手，不怎么情愿地走到我面前。我把她抱起来，说，是妈妈不好，不要和我赌气了。豆豆嘴一撇，仿佛要哭。我故意吓唬她说，再哭，叫你王妮阿姨把你领他们家去。豆豆马上闭紧了嘴巴。王妮笑着说，我的天！你王妮阿姨的名字在你妈嘴里还有这奇妙用处啊。又问我，那豆豆淘气不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说，再不睡觉，你王妮阿姨就来了？我笑着说，对啊。百说百灵的。王妮翻个白眼说，不许再提名字，从现在开始，提一次我要收一次费。
这么说笑着气氛就缓和了，豆豆把头枕在我肩膀上，心情似乎也缓了下来。王妮冲我做了个生气的表情，指指豆豆，对我说，你个坏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