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还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我忍不住吼了一声,快点出来,上学要迟到了。被子不抖了,豆豆在里面一动不动的,我嗖的把被子掀开,由于用力过猛,半个被子滑到了地上。我看到缩成一团的豆豆,那么可怜地蜷着身子,都不敢抬眼去看发生了什么。我的眼泪刷得掉了下来,我如果有对孩子的一半气势,他还敢大摇大摆地出去鬼混吗?我为什么那么软弱,只敢把怒气撒在孩子身上,因为她小她不懂得反抗吗?因为她小她只能听之任之吗?搂着豆豆,我哭了起来。我只能对着她哭,我对着她哭了,她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豆豆不再闹了,她一句话不说,乖乖地缩在我怀里,看着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在她脸上。
她这么乖,我反倒不好再哭了,我说,臭东西,穿衣服。她不动。我说,再不起来,妈妈要胳肢你了。她躲了下,懒懒的。我一阵心痛。在她应该任性的年龄,她却如此沉静。豆豆啊,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样想着,眼泪去而复返。我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被那么多人宠爱着。我的豆豆呢,连她的妈妈都在拿她当出气筒,动不动呵斥她,她怎么能快乐得起来?离她最近的,不应该是最爱她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豆豆,妈妈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妈妈其实是爱你的,笑一笑好不好?我的嘴唇吻在豆豆脸上,是凉凉的感觉,一个只有三周的孩子,眼睛里放着深不见底的忧郁。其实,你那样闹,你只是想逗妈妈开心,对不对?你知道妈妈不快乐,你知道妈妈心底很苦闷,你就想用自己的天真无邪换妈妈一个会心的微笑,对不对?对不对!豆豆,你看到妈妈笑了吗?
电话响了,拿过来一看,是启贤。我收拾了一下心情,接通了电话。他“喂”了一声,有点疲惫。我说,还没睡醒啊?他说,恩,刚醒。才看到你那条短信,昨天太困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没看到你最后那条。我说,最后那条就是告诉你,我也睡觉了。他停了一下说,你总是那么晚才睡吗?我说,没有呀,我是猪的性格,吃饱了必定要睡的。昨天是特殊情况。他说,最近你经常这样,每一次都是特殊情况吗?如果算上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个频率有点高。我不以为然地说,这值得大惊小怪啊,你天天睡那么晚,你怎么解释?他说,别转移话题,我睡得晚是一直睡得晚,你不是!他停了停,说,还在因为那件事烦恼?那个电话……我一声尖叫,不要跟我提那个电话!我捂着耳朵,仿佛那个电话又响了似的。
豆豆哇得哭了起来,才让我稍稍清醒过来。我自嘲地想,一个人神经起来真是没得招架。
我借着豆豆的哭声说,我闺女哭了,没事先挂了。他说,你先哄孩子去吧。我认真地说,放下电话,我们就忘了那件事吧。他那边沉默半响说,行。你喜欢!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像个疯婆子一样,扑到豆豆身边。我说,臭东西,不许哭了。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恩,豆豆不怕,妈妈在。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是坏妈妈,臭妈妈,讨厌的妈妈。我自言自语地说,臭东西,我们都要快快乐乐的。一定要快快乐乐的!说着,自己也想哭了,生生被憋回到心里。
孩子是很好哄的,乱七八糟扯了些没影的小猪,小狗之类,豆豆就不哭了。给豆豆穿好衣服,把她引到餐桌前,我问豆豆,想吃什么?豆豆撇着嘴说,不吃了,老师说小朋友不许迟到,谁迟到就不让谁进教室。我心里不高兴了,才多大点孩子,正是自由自在的时候,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约束。我很霸气地说,没关系,妈妈去送你。如果老师不让你进,我们今天就换幼儿园。豆豆听了脸色才缓和些,看着餐桌上的东西,想吃又不敢说。我用手摸了摸,有点凉。我是不是应该很果断地把东西扔了,再带豆豆出去吃?这会儿气消了大半,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把能热的一起放在锅里,热了下。
陪着豆豆吃完饭,我们娘俩急匆匆往楼下赶,楼下到一半,自己心里直犯嘀咕,门锁好了吗?终归不放心,又爬到顶楼,确定门锁好了,再往楼下跑。二楼的阿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拉开门向外张望。见是我,说,送孩子去呀。我说,恩。起晚了。阿姨说,刚看到你家小胡买早点,买了一大兜,没给你拿回家?我说,拿回家了。阿姨说,我见他买的早点里有油条,我上回看电视说油条最好少给孩子吃,你们注意着点。阿姨看了看豆豆,我也看了看豆豆,心想,那堆吃的里面,也没有油条呀。来不及细想,我说,阿姨我先走了,要迟到了。阿姨在我身后直喊,路上慢点。
怎么能慢得下来?风驰电掣一般到了幼儿园,领着孩子进了班,我问老师几点上课,老师说,小班的孩子没有固定的点。见豆豆坐在了她的座位上,我说,老师出来一下,我有句话想和老师说。到了外面,我问,既然上课没点,怎么能吓唬孩子说来晚了不许进班。老师一脸无辜的表情,没有这回事啊。幼儿园都是些小孩子,哪能因为这个定时定点,还把孩子撵出去。我说,孩子小,你们最好别吓唬她。如果来晚了,那也是家长的问题,和孩子没关系。老师连忙解释说,没有,没有。不会的。孩子送我们这你就放心吧,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我说,我们豆豆胆子小,麻烦老师不要太约束她,她喜欢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老师说,我也正要和你说,这孩子胆子太小了,有时候大声喊下她的名字,她都会吓一跳。我心里一沉,没敢往下想,只是说,请老师多照顾着点。
等我再赶到单位,一进大门就见自认潇洒不羁的他,走在我前面不远处,手里一圈接一圈地转着钥匙。忽然,老刘从楼上窗户探出头,压着声音喊:小胡。你怎么才来?别上来了,去一楼办公室拿下文件。他听了,疾步向办公楼里走去。
我远远看着他,身上一阵寒似一阵。真相即将揭晓了吗?邻居阿姨的话,老李的话,我遇到的每一个人,终于不忍心我被蒙在鼓里了。他们一人一句,提供着各种信息。我抬起头,老李看到我,赶紧关住了窗户。为什么要那么慌乱呢?他做了什么,和你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我相信所有外面有人的人,他家里的那个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有的人,选择了原谅,有的人,如我这般,不到最后一步,终不会死心。难道一定要等到心死死的了,才会放手?
身上好冷,我只能自己抱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