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车了,我也下车了。我看着他,他看着车,直到车从我们眼前消失。他回过头一阵狂奔,跑过一道长街,拐进一条巷子,气喘吁吁地冲进一家早点铺子。我看到了他大姨。对,他们早年是开过一个包子铺,后来转行开了一家饭店。以前,他说叶子是大姨的女儿,我怎么就信了呢,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养不起孩子,而把孩子送给经济状况更糟的他们?可是,以前,他说什么,我信什么。
大姨递给他一块毛巾,说,快擦擦汗,急什么?他随便擦了把脸,就钻进柜台,帮着收钱递东西。有人喊,给我拿一笼包子。那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熟练地拿起一笼包子,向我走了过来,我有点躺闪不及。而他从我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又一个声音高声叫着,让下了,让下了。我没有让开,就眼看着一碗热粥向我身上泼了过来。
我叫了一声,才挣扎着从那个场景中走出来。身子终于能动了,手机已经不响了,豆豆拿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玩着。我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有点暗淡的天空开始出神。那是怎么一个单纯的场景,竟然被我无意中闯入。是该说他们初心不忘呢,还是藕断丝连呢?也许,我应该感动,为他们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割舍掉的感情而感动。可我,做不到。
我因为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梦,比从前还要厌恶他们。因为,他们所谓的爱,已经伤害了别人。如果你们相爱,你们为什么不冲破所有的阻碍?如果你们相爱,你们为什么还要因为金钱的计较分手?如果你们相爱,你们为什么甘于这样偷偷摸摸?如果你们相爱,请你们勇敢地在一起,不要把别人当成是傻子玩弄于股掌。谁都可以没有谁,但是不要用这种虚伪的责任感来欺骗自己,伤害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只有声嘶力歇的喊叫才叫喊叫,才配说自己伤心了,难过了?
冷冷地笑笑,我从床上跳下来,对豆豆说,小东西,穿衣服,我们该走了。豆豆听了,手忙脚乱地按着手机,想回归成原来的样子。搁在以前,我可能会训斥她,嫌她乱动我的东西,现在,我却觉得,再没有什么是比她更重要的。我重新爬到床上,凑在她跟前,手把手教她怎么把手机界面退回到最开始。她一下就学会了,高兴得什么似的。突然问我,妈妈,我是不是聪明绝顶。我愣了一下,笑着说,聪明绝顶是指聪明得没有头发呦。小豆豆摸摸自己的头发说,那我就是聪明有顶。
我轻轻推了豆豆一把,说,走吧,小东西。
下楼的时候遇到二楼的大娘,大娘捏捏豆豆的小手,说,这孩子又长高了。我说,我天天看着,真看不出来。把豆豆拉在自己的胸前比比,以前,她抬起手臂不是只能够到我的一根小指头吗,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搂着她的肩走了。然后想起妈妈床头以前摆着的一张照片,大概我十岁的时候,我站在妈妈跟前,只到妈妈的肩膀那儿,可是现在,我比妈妈高很多了。当年,妈妈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陪我走在成长的路上吧。妈妈……不知道好点没有。
周末可能是绝大数人都觉得心情愉快的一天。本来对我来说,周不周末,并没多大区别,上班的话,还能单位的同事陪着我,到了周六,周日,孤孤单单的,通常只是我和豆豆形影不离。
小齐姐记性好,聊着聊着就问,小胡这星期是不是该回来了?我像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地说,恩,星期六回。怎么回?先到哪里,后到哪里?坐几点的车?这些,我知道吗?不觉低下头,轻轻笑了笑。被小齐姐发现,开玩笑说,小别胜新婚,他这人还没回来,你先乐上了。我说,我天天都乐呢,跟他有什么关系?小齐姐不相信地撇撇嘴,说,想就想了,又没想别人。我心底翻上来的是厌烦,在大家看来,我仍然只是笑笑。我不想说他,一点都不想,哪怕是装点下门面,为了显示自己有丈夫自己很幸福。我虽然不需要别人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幸福,但是,我也不想那么虚伪。他没有好,我就没必要非说他有多好。
王姐看着前方出了半天神,忽然冒出一句:这星期打麻将算总帐是输的,我一定要在星期天把帐弄平了。小齐姐说,看你这决心大的,应该行。她问我,小秋玩麻将吗?我说,我都是同学喊我才去的。小齐姐托着腮帮子说,看来全办公室就我不会打麻将了。王姐说,不会还省钱呢。你看那打麻将的有几个赢的?问谁,谁输。不知道钱哪儿去了。我说,麻神都说没赢过更别说我了,玩一次输一次,只是输多输少的问题,多顺的牌都能玩得背了。王姐说,你才玩多久,慢慢积累经验吧。我说,知道,我这是在交学费的阶段。
主任见我们唠得挺开心,咳嗽了一声,走进来,说,上班时间,多说点工作的事。然后把一大摞表放在王姐办公桌上,说,下班以前把这些数据都录入一下。又对小齐姐说,把这星期的台帐整理整理,下班前交给我,我星期一得报市局。小秋……主任想了想说,你去一楼办公室取份文件。吩咐完这些事,主任扭头走了。
看着主任离去的背影,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眼神上大抵做了下交流,没说什么。王姐看着那一摞表,登时愁眉苦脸起来,小齐姐起身去卷柜里翻台帐,就我还坐着不动,可是,考虑了下,似乎也没有违抗的必要,就出了办公室。